第30章 消失的他

陈戟在机场坐了整整一夜,白孔明几次撑不住快要睡着,都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强迫自己醒过来。

朝阳升起的时候,白孔明熬的眼白都红了,他小心翼翼地和陈戟说:

“陈哥,别在这儿干坐着了,我们先回家再等等……等他失踪24小时了我就去报警。”

陈戟摇摇头,想要站起来去买瓶水喝。

结果一站起来,眼冒金星,紧接着就是一片漆黑。

他撑不住,晕倒了。

白孔明学着君宙的样子,把饭一点点精心地做好,摆上桌,又切了一盘应季的水果,沏了一壶西湖龙井。

每一次来做客君宙都是这么做的,连小茶杯里的温度都是刚刚好,温热不烫嘴。

陈戟已经从短暂的眩晕中醒来,被白孔明半拖着回了德润公馆,此刻正坐在沙发上蜷缩着双腿发呆。

白孔明找不到插水果的牙签在哪儿,在厨房翻箱倒柜,却在头顶部橱柜里翻到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他想着上面会不会记着东西都放在哪,翻开第一页,却是规整的一行字:

陈戟喜恶笔记。

上面写着——“遇到不好的天气,喜欢吃带汤的食物。”

“比起老冰棍,更喜欢吃巧乐兹。但饭后老冰棍 > 巧乐兹。”

“西红柿炒蛋,西红柿要去皮。”

“他特别烦躁时不要让他吃药,等半个小时后再吃。”

“洗澡的时候不要开玩笑,容易烦。”

“XX之后及时嘘寒问暖,就算他看起来很好。不能不理。”

“保持手机开机。”

这样的字,密密麻麻记了十几页。

白孔明渐渐看不下去了。这一切都规规整整,小心翼翼,那是君宙给陈戟搭建出来的一个相对完美的世界,一个完美的——家。

他像爱护一件一碰就碎的珍宝,每天拿着小刷子抚去它的尘土,七个月来有如一日。在白孔明看来,那字里行间汹涌的情感夸张到超越了亲情,也超越了爱情。

这字句间的分毫,他白孔明做不到,任谁都做不到,可事实上那上面所表示的,不及君宙对陈戟爱的千分之一。

在感动和感慨间隙,白孔明也猛然意识到——

他在上面写了保持手机开机,可他的手机从下飞机开始,一直没有打通过。

这也就意味着——他出事了。

陈戟发呆了很久,忽然念叨起来:

“我明白了。他不要我了。”

白孔明的顺风耳听到,第一反应是给君宙伸冤,可是那本小册子捏在手里,他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告诉陈戟,君宙绝不会不要你,而是他现处境可能很危险?

不行,不能让陈哥担心。

白孔明默默把本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悄悄给君觅发短信,问他有没有人的消息。

而就在他低头发短信的功夫,客厅传来关门声!

陈戟跑了!

白孔明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追出去,可没想到陈戟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从八楼跑到了一楼,然后飞一般地冲出小区。

白孔明知道陈戟在往哪里跑——小区附近就有派出所,而此刻距离昨天君宙失踪大概过去了24小时。

“报,报过案了!”白孔明拼命往前跑,将将拽住陈戟,“君觅找了局里的关系,中午就开始找人了,当时你晕倒了,陈哥……”

陈戟眼神呆滞地点点头,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毫不起疑,说:“寻人启事。”

说完他就又往打印店跑,白孔明只好跟着,他想着陈戟一天没吃东西,路过水果摊,丢下十块钱捡了两个苹果,又追上陈戟去。

整整一大摞寻人启事很快就贴满了大街小巷,陈戟不管不顾,见到什么就往什么上贴,白孔明跟着他一路把贴到别人车上的A4纸揭下来,看着陈戟颤颤巍巍的手,他心里别提多难过。

君宙,你之前那么神通广大,今天就算是我求求你了,为了陈哥,你快回来吧……

而此刻的君宙,刚被注射了镇定剂,正在北京君琳公司的办公室里,和君琳面对面坐着。

这是君琳少见地没有带那个女秘书,而是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君宙的视角里,母亲的脸逆光,即便在阴影之下,依然威严、冷漠,高高盘起的头发和暗色的口红,这么多年,没有变过分毫。

她伸手,“啪”地将几张纸拍到桌上,然后往君宙的方向一推——

君宙此刻意识不是很清,他手脚也动不了,只好动动眼珠,看着那放在最上面的纸,上面有几张B超图,下面写着一堆字,最显眼的,是“肝硬化”三个字。

是君琳的体检单。

“我病了,以后如果这么忙下去会加重,”君琳用那木头一般的声音说着话,“公司是我们家自己的,我以后不会把股份分出去。”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君宙记忆里她施舍的情感也像此刻一般,少得可怜。

“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有这个能力接手。填志愿填北京的大学,只要是北京的哪所都无所谓。进公司我会亲自带你,专业的话不要去搞什么计算机了,报个工商管理类专业……别耽误精力就好。”她说完一席话,自一旁用两根手指夹起抽了一半的雪茄,放入口中。

她也是君宙认识的唯一一个抽雪茄的人。而她的这一系列暴力、强势的行为,都宣告着君宙在她面前绝对弱小。

君宙用同样冷漠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和她别无二致。

君琳和自己的儿子对视,然后朝着他年轻的脸缓缓吐出一口烟:

“搞同性恋的事玩玩就得了,放任了你大半年,也该收心了。你跟别人不一样,这方面你是要多注意的,以后就算是婚结了找多少个女孩子玩都没人管你。男的传出去让人怎么看。”

君宙闭了会儿眼,任由雪茄呛鼻的烟吸入喉中。然后他用尽了力,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字:“妈,你的所有要求我都能答应你,我只提一点。”

君琳含笑,默默将雪茄又放回烟架上,轻轻摇头:“你上次也答应了我的。”

“这次我说到做到,”君宙额头滴下一滴汗,汗径直流进眼睛里,“我也没想跑。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回来。”

君琳抬抬下巴,道:“……你什么要求,说吧。”

君宙深吸一口气,说:

“我要和陈戟结婚。”

君琳全当儿戏,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烟,眉头蹙了起来:“别说废话。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幼稚不要挂在嘴边。”

君宙大概也猜到了结果,却说道: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能为我的决定负责呢?”

君琳依旧眯着眼,当儿戏。

“妈,我不比其他小孩,你最知道了,”君宙学着君琳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和善,“我现在就可以为他履行所有婚姻上的义务,同样,你答应了我这个条件,我也会承担起家里的责任。”

君琳不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然后扭过了办公椅,看向窗外。

君宙听见她说:

“当年我费尽心思从两个哥哥手里抢下来的一切,为什么你就这么不珍惜。”

君琳从记事那天起,她的妈妈就告诉她,她是个私生女,以后能不能做人上人,要不要看别人脸色,全要靠自己去争,去赌。

现在她的两个哥哥,一个蹲在牢里,一个当着集团的配角,坐在这把椅子上的,只有她。

她什么都得到了,却始终缺着点东西。

这几天陈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的。

他醒着的时候就是在找人,他找遍了君宙去过的、带他去过的所有地方,他这一次不敢再折磨自己——他一口酒都没有喝,甚至在按时吃饭。

夜里路灯都熄了的小巷子里,他点了一根烟,在他和君宙冬天来过的那家麻辣烫店门口蹲着。

“陈哥,回去睡觉吧,你都五天没合眼了,警察和他家长那边都在找了,他说不定都不在杭州了,你睡会儿吧……”白孔明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陈戟嘴唇抖了抖,说:“又没被绑架,又走的那么突然。他要是真想走,想躲,谁能找到他。”

“陈哥你别犯糊涂了,他躲起来干嘛啊,有什么用啊,他那么爱你……”

“那还能怎么解释,我刚答应了他不会去死,他就消失,他任务完成了,报恩了,留住我这条贱命,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陈戟手背捂上眼睛,烟灰抖到膝盖上,刺痛。

白孔明一愣:“什么去死,什么报恩?陈哥你什么时候要去死了?”

陈戟没有精力再去组织语言。他背靠在电线杆上,闭上眼,像座雕塑那样不动了。

留白孔明在原地抓耳挠腮,想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想明白了,他猛地抓住陈戟肩膀,说:“陈哥,你本来是打算高考后自杀的是吗?”

陈戟被他晃的眼睛眯起一条缝,在迟钝神经的作用下,点了点头。

眼前忽然闪起了一道车灯,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开进了巷子里。

车窗被从里面打开,车里劲爆的音乐从车窗溢出,是君觅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

他朝陈戟和白孔明招手:“上车。”

白孔明眼睛还红着,拽着陈戟就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后座——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陈哥这么颓废下去了。

“是有君宙线索了吗哥?”白孔明问。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君觅背对着他,答非所问。

白孔明这时候刚好接到妈妈发来的一条短信,说她担心死了,赶紧回来。

可是他放心不下陈戟,于是拒绝道:“我不回家,我陪着陈哥。”

“君宙家的事,你不方便知道,小朋友。”君觅笑笑说。

陈戟听了,眼睛在后座的一片漆黑中亮了起来。他主动报出了白孔明家的地址。

白孔明又气又急,他气陈戟要自杀居然不告诉他,又急于把君宙这个救陈戟于水火之中的人找出来。

“你回去睡会儿吧,这几天辛苦你陪着我。”陈戟一只手搭在白孔明胳膊上,语气真诚。

白孔明仰起头,努力让眼泪憋在眼睛里,这些天的劳累全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他什么都经得住,就是经不住陈戟的温柔。

最开始认识陈戟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温柔。

放下白孔明后,陈戟问君觅去哪儿。

“去我家,我告诉你君宙在哪儿。”

“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君觅歪歪脑袋,极其直白道:“现在告诉你,你不就不跟我走了吗。”

“呵,”陈戟冷笑,从兜里掏了根烟出来,“你跟他说话真像。”

“车里禁止吸烟。”

他这样说着,陈戟就和他对着干,硬点着了烟,打开车窗抽了个痛快。

君觅果真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君觅在杭州的家是个别墅,不大不小,三层,栅栏门被葱绿的树围着,像个秘密花园。

“我很少来这里住,这些也没来得及修剪,”君觅一边扒开乱长的树枝一边说,“担待一下。”

陈戟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几乎贴在君觅后头进了家门,君觅刚关上门,他就压着火气问道:

“君宙在哪儿?”

君觅依旧不紧不慢,从酒柜里拿出两个高脚杯,又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倒上,亲手递给陈戟一杯:

“尝尝我的藏酒。君宙喜欢喝的。”

要不是听到后半句,陈戟的确不打算喝。他看君觅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心里反而沉下来些——这证明君宙总归是还活着。

“喝完你告诉我。”陈戟冷冽的目光打量了君觅一会儿,然后仰头,一杯酒便顺着他滚动的喉结顺入肠肚。

君觅看他如此爽快,颇为惊讶,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形项链,说:“我说了,你可不要乱生气,谁都有自己的选择。”

“你快说吧。”陈戟眉头皱得很深,他甚至没尝出来那酒是什么味道。

他同样也尝不出来,酒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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