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觅缓缓抿着那酒,终于懒得再吊陈戟的胃口,说:
“他早就答应了他妈,高考之后会回北京开始接手家里的事。你也知道,他妈不是一般的有权势,他又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处理好你的事情,就打算走了,这是很久之前就和他妈商量好了的。”
“……处理我的什么事情?”
君觅那双和君宙有五分相似的眼睛轻轻一转,更为薄的嘴唇抿了抿,说道:“他和我说过,你救过他的猫,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替你找到了真相,以后你也可以好好活着了。”
言外之意,两不相欠。
陈戟有一半的脑袋都凉了,他觉得头皮木木的。
然后就是胸口开始胀痛,鼻子里像是塞了块橡皮泥。
他站不住,坐到沙发上,就那么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君觅摇着酒杯坐到他身边,“以后你怎么打算?找个地方打工,还是再找个君宙这样的?”
或许是话太尖锐了些,他补充了一句:“君宙这样……对你好的。”
陈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什么也听不到。他此刻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把白孔明带在身边。
他现在有点想死,有点想糟蹋掉这条曾经被君宙呵护了大半年的命。
他知道得有人拦着点他。
“吐吧,吐干净就舒服了。”
有些人在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会出现异常的生理反应,比如陈戟的呕吐。
他跪在马桶前,朝里面吐着最后一口,君觅在后面拍打他的后背,不停安慰着他,帮他冲马桶,又倒来了一杯自来水让他漱口。
呕吐所逼出来的眼泪一滴滴掉进马桶的漩涡里,陈戟感觉此刻眼球快要爆出来,整个后脑勺都是滚烫的。
他筛糠一样抖了起来,那颤抖的剧烈程度让君觅都有些害怕,他只知道陈戟疯,却没见过他发疯的样子。
陈戟几乎把浴室里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碎的碎,乱的乱,他连自己都砸,脑袋一下下磕在玻璃上,被君觅死命拽了回来。
“都是假的,”陈戟咧开嘴,定定看着君觅,“骗子,全都是狗屁,全是他妈的狗屁。”
那一刻他似乎把君觅认成了君宙,他的牙狠狠咬上君觅的脖子,那力道只差一点就要把他动脉咬破!
君觅立刻用力拽着他脖子掐开他,把他脑袋抵在瓷砖墙上,吼道:“知道是假的就好好活着,以后大不了报复回去!”
报复?
陈戟的眼睛缓缓从君宙脸上移开。
我们之间,已经可以用到这个词了吗?
那一刻,他从疯狂陷入了绝望,仿佛掉进了那条一直没有出现过的地缝里,而后地缝合上,他被夹了个粉身碎骨,血变成喷泉,从缝间喷发,浇灌出血色的花。
君觅实在是被咬的很疼,一抹脖子,满手的血:“妈的,小疯子,咬的真狠。”
有一滴血落到了项链上,君觅立刻慌了神,起身去冲洗那项链。
陈戟在原地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又一滩烂泥一样被拖到了沙发上。
后来想想,如果那时候他能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一定会选择相信君宙。
可是他没办法做到冷静,那是当时最难的一件事情。
后来,陈戟只记得自己灌了自己不少酒,那酒劲似乎比平常的要大,他的意识丧失的实在是太快。
“手机,给你充上电吧?”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君觅的最后一句话。
天还没亮,一夜未睡的君觅把陈戟充满电了的手机开了机。
手机没有密码,上面显示了99 个未接来电。
是一堆全国各地的陌生号码,每个号码都打来了数十个。
君觅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小小的手机屏幕——难道是君宙,逃出来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君宙可能随时会打来。可就在君觅手要按上关机键的时候,陈戟手机巨大的手机铃声响彻整个房间!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然后下一秒,陈戟像是被人从梦乡中强制拽了起来,他的手跟随着潜意识,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君觅手中的手机!
眼睛还没睁开,电话已经接在耳边。
“喂,哪位。”陈戟用嘶哑的嗓音问。
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太好,过了两秒,才响起声音:
“简简,是我,是我,我是君宙。”
君宙不是所有时候都叫陈戟的小名,叫的时候要么是情不自禁,要么是急切不堪。
陈戟的眼泪那时候特别不听话,直接从眼角掉到了耳朵里,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对着电话吼道:
“我去你妈的君宙,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简简,听我说——嘶啦——”信号断断续续,“我现在在山路上,信号不好,我——你在哪儿,我——找你再说。”
信号断的每一秒,陈戟都像在被针扎耳朵眼。
他挂着满脸的泪坐起来,对着手机那头的君宙说:“我在拱墅区,你哥家。”
满怀欣喜举着手机的君宙,一字不落地听到了陈戟的回答。
听到了那声刺耳的“你哥家”。
然后他缓缓地垂下了瘦的皮包骨的手,头抵在污渍斑斑的车窗玻璃上。
窗外晃过的森林是暗绿色的,他似乎在那一刻飘进森林,成了只孤魂野鬼。
“君宙吗?他怎么说?”君觅若无其事地询问道。
陈戟还沉浸在君宙的声音里,他有些呆呆地回应:“回来了。”
“……我就说嘛,他做事情都是有良心的,这不就回心转意了。”君觅说道。
这时候陈戟才彻底醒过来,而也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而靠在床的另一侧的正是君觅,他**着上身,胸口上有个手掌大的花字字母“X”的纹身。
“昨天你在这儿睡的?”
陈戟从枕头上弹起来,迅速下床低头看,短裤穿着,短袖上衣不知所踪。
君觅微微尴尬地笑道:“我陪你喝了不少,也断片了。”
看着君觅脖子上那个血牙印,陈戟抿抿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们没做什么吧?”
君觅只是摇头:“我不记得了。”
陈戟听了烦躁不已,他昨天闹的太凶,又摔东西又摔自己,身上里里外外都疼,青一块紫一块,断片之后又闹了些什么,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如果——
他眼睛瞟向君觅,却见他还是那一副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应该没有。
陈戟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从衣柜里随便抓出一件君觅的干净衣服套上,逃出了房间。
他知道君宙会来君觅家找他,所以就在客厅等着。
“看电影吗?还是动画片?”
君觅在卧室磨叽了一会儿,也跟过来,按着遥控器问他。
“随便吧。”陈戟特地坐的离他远了一些,此刻他感觉到君宙越来越近,自己竟比高考还要紧张。
君觅放了电影《泰坦尼克号》,见陈戟这么坐立不安,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别紧张,他见了你的面,一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肯定是被强迫的,”陈戟自言自语,“他不会抛下我,他做不出来。”
“嗯,他一定是被强迫的,”君觅顺着陈戟说,“我去做点吃的,你多少吃一点,见他也状态好一点。”
两碗方便面端上桌,陈戟和君觅面对面坐下来。
电影演到了Jack和Rose在马车里做|爱的那一段,马车玻璃上Rose那雾蒙蒙的那只手掌拍到了陈戟身上一般令他刺痛。那一刻陈戟忽然意识到,这些天过去,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同等地想念着君宙。
面前的这碗面瞬间失去了味道,他一口都吃不下去,只盯着那扇门。
然后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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