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顾敛容的提醒,于蒹蒹已经忘了那块墨砚,既想起,又想到自己穿来后就没给这个身体的爹爹送过礼物,她便让小知将那墨砚翻出来,打算送给她爹。
送礼自然是要亲自去送才有诚意,因此第二日,恰好她爹爹在府中,于蒹蒹拿着那块墨砚,便往她爹的书房去。
她爹正在书房里忙公务。
如今已是深秋,秋叶泛黄,秋日的阳光,带着微弱的暖,将侯府的屋顶笼上了一层黄色的光晕。
于蒹蒹到了门口,门口立着的管家刘书立马就冲立马吆喝了一声:“侯爷,小姐来了。”
里边正提笔写字的宣平侯放下手中的笔,便道:“进来吧。”
管家立马躬身把于蒹蒹请了进去:“小姐请。”
于蒹蒹抚了抚袖,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她爹的书房很大,采光也是极好,书房分为两部分,以书架隔开。外边两侧摆着供客人就坐的座椅,墙上悬挂着珍贵的大家名画,桌上摆着缠枝蕃莲纹梅瓶。平日里,他爹若是需要与人谈事,便坐在外边谈。往里,便是他爹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以雕花的山水屏风隔开,里边两面墙都是书架,各种类型的书都有。东侧放着多宝阁,上边放着一些珍贵的古玩。
她爹这会正坐在桌后,手中拿着狼毫笔,低头写着字。即使没到没到跟前,于蒹蒹也能想象出她爹的字,该是如何的遒劲有力。
他爹以前上战场杀过敌,身上有着五官的冷肃,也有属于文官的儒雅。
宣平侯今日着一银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坐在桌后,见到女儿进来,平日里有些严肃的面容一下子带上笑容,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
“蒹蒹来了?”
“爹。”于蒹蒹弯了弯眼,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到桌旁时,让小知把那一方包好的墨砚拿出来,眼睛弯得如月牙,声音带着小女儿般的娇俏:“爹爹,女儿寻到一好东西,今日特地拿来送给爹爹。”
东西置于桌上,上边盖着的布展开,里头的墨砚便展出来。宣平侯多年来见惯好物,仅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好物。
而于蒹蒹的纤白的手指,还搭在上边,笑盈盈地问:“爹爹可知,这是何人用过的墨砚?”
宣平侯猜了了好几个有名的人名。
于蒹蒹勾了勾唇,摇了摇头,故意卖关子:“爹再猜猜”。
宣平侯看着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女儿,抚了抚胡须,摇头,为难道:“闺女,爹爹猜不出来……”
于蒹蒹噗嗤一笑,把墨砚往前推了推:“爹爹自己看。”
宣平侯便拿起来,细细地看。
墨砚上边刻的修竹竹节分明,挺拔正直,一枝一叶皆是功力。墨砚质地细腻而不过于光滑,应是常用,墨砚有些磨损的痕迹,但整体保护的极好。
宣平侯翻转了一下,看了一下墨砚底下。见到下边的刻章后,震惊地站了起来,手有些抖……
竟是……竟是……
宣平侯手扶着墨砚,惊诧地抬头,看着于蒹蒹,大惑不解:“闺女啊,你这是从哪里所得?”
于蒹蒹将这砚台所得的原委说了,但要送给顾敛容这事,却没说。说了估计他爹难受,还是不说的好。
宣平侯冷静了一下,坐了回去,手贪恋地摸着这非凡品的墨砚,抚着胡须,沉吟了一下。抬头时笑吟吟地看着于蒹蒹:“说吧,闺女想要爹爹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这闺女,宣平侯是清楚的,若是没有求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突然送东西。
“没有,女儿哪里有要爹爹做的事情,不过是碰巧得了墨砚,想到爹爹会喜欢,女儿才送爹爹罢了。”于蒹蒹解释道。
宣平侯想到女儿的德行,哪里会相信。眼里带着探究,又想到女儿跟顾敛容的事,宣平侯靠在椅子上,问道:“可是关于顾敛容之事?”
“自然不是。”于蒹蒹走过去,抱住了宣平侯的手臂,摇着他的手臂,笑着解释道:“女儿不过是想送爹爹东西罢了。女儿已经不喜欢顾敛容了,他没什么好的。”
于蒹蒹在心里有些愧疚。无论是原主还是自己,当女儿都不够尽职,她送个礼物,竟然还被理解为别有用心。
不是这个原因?
宣平侯沉吟了一下,看着女儿越来越精致漂亮的眉眼,语气沉沉地问道:“那闺女又看上了哪家公子?需要爹爹帮忙的?”
宣平侯已经脑补出一场女儿对哪家公子求而不得只能来求他的大戏了。
“……”于蒹蒹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爹,你就不能真心实意地相信女儿是想送东西给你吗?”
宣平侯往于蒹蒹多扫了几眼,终于看出自家闺女是真心实意地送他东西,而不是别走目的,心里欣慰极了。手抚上于蒹蒹的纤细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长叹了一口气:“我家闺女长大了。”
声音里的欣慰不言而喻。
于蒹蒹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其实他爹现在看起来也不老,虽然比不得年轻人俊俏,却也是一名带着成熟稳重的美男子,比起那些年纪轻轻的年轻人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可他这话一出,于蒹蒹心里就有些难受。
她声音有些哽咽地看着宠爱自己的父亲:“爹,是女儿不够孝顺。”
哎呀,把闺女给弄哭了。
宣平侯立马哄自家闺女:“好闺女,你能够送爹爹礼物爹爹高兴的很呢!这墨砚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闺女你都能寻到送给爹爹,若是被旁人知道,恐怕一个个都眼红死了!”
于蒹蒹被逗的笑了起来。
窗外红枫摇曳,金黄色的银杏叶子飘落湖中,书房里,墨韵纸香中,父女其乐融融。
秋去冬来,很快便入了冬,天气凉了不少,外头许多树木叶子落得干干净净,屋里炭火也烧了起来。
外边天冷,于蒹蒹便不大愿意出门,每日闲着无事,便重新拾起了琴,在房中练着打发时间。
这日,正在房中练琴,小知从外边掀了帘子进来,手中端着桂花糕。
见到小知手中的桂花糕进来,于蒹蒹想起一事,停了手中动作,便开口问道:“小知,我们上次见俞喜,是何时?”
小知把桂花糕放到于蒹蒹身旁的桌上,略微思索了一下,才答道:“似乎有半个多月了。”
“这么久了……”想起自己离去前答应小姑娘的,于蒹蒹有些头疼。她都快忘了她了,也不知道俞喜是否还是记着她。
想起那日离开时,夕阳下小姑娘失落的身影。
于蒹蒹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吩咐小知:“把桂花糕装起来,我们去看看俞喜。”
便火急火燎地去换衣裳。
“哎。”小知看着小姐这急匆匆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回神,出去吩咐人去备马车后,按着小姐的吩咐,立马用食盒将碟子里边的桂花糕装起来。
等她用食盒将桂花糕装好,又听小姐清凌凌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道:“你去打听打听俞翳在不在。”
小知手中拿着食盒的盖子,看着内室门口处的山水屏风,问道:“俞翳若在,小姐可是不去了?”
于蒹蒹:“当然不,我是去见俞喜的,又不是见他。”
小知盖上食盒,嘀咕道:“那他在不在,对小姐来说有什么要紧。”
于蒹蒹想想也是。把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给系上,便往外而去。
出来时,小知见到小姐身上的打扮,眼睛亮了一亮。
小姐上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搭着柔绢曳地长裙,外头配着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面上粉黛淡施,莹白的肌肤没有任何瑕疵,如那画中清贵的美人,又如那九天上的仙女,让人不禁为之惊艳。
“走吧。”于蒹蒹瞧了一眼对着自己发愣的小知,径直往门口去。
小知把食盒带上,便跟了出去。
出了温暖的房间,冬日凌厉的冷风便往脸上刮。于蒹蒹把头上的兜帽往前拉了拉,盖住被风刮疼的耳朵,又往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后,把双手拢在袖中,往外头走去,脚步走的有些快,想早些到门口上马车。
午后阳光犹在,落在院里的树枝上,因是冬日,院里许多树的叶子落了,因此院里边看起来有些空寂寥落,带着冬日的萧瑟感。
穿了几重院子,到了门口,上了门口侯着的楠木马车后,于蒹蒹这才松了口气,将头上的兜帽给取下,看着外边比平时少了不少人的街道:“这天可真冷。”
坐在一旁抱着食盒的小知掀了帘子一角,看着外边走的飞快的行人接话道:“这冬日才开始,日后恐怕会更冷。”
于蒹蒹点头。
三刻钟后,马车到了俞喜家门前。
大门紧闭着,小知先拿着食盒下了马车,去敲门。外头的风冷,小知也穿得厚厚的,头上带着兜帽,只露出一张白净得脸。
手指曲着,一手抱着食盒,小知扣了几下门,很快,门开了,里头露出秦大娘的脸。
见到小知来了,秦大娘连忙热切地把把人往里迎:“于小姐来了,小姐可天天盼着你呢!”
往小知后边一瞧,却不见人,大娘往外探头,疑惑道:“于小姐今日没来?”
话才落,便见到了后边的马车。秦大娘搓了搓被冻得有些红的手,眼里绽出笑。
小知把手中的食盒交给秦大娘,转头打算去扶小姐时,于蒹蒹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
少女身后是红色的斗篷,头上带着兜帽,耳上带着金灿灿的珊瑚耳坠,露出来的一张小脸莹白细腻,一双眼眸明亮,清丽动人间,又带着属于大家小姐的富贵气。
秦大娘眼睛亮了亮。心里叹道,果然是大家小姐,长得实在招人。
下了马车,于蒹蒹便往里走去,见到秦大娘。于蒹蒹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娘,我来看看俞喜。”
于蒹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像那带着甜味的糖一般。秦大娘忙不迭地跟于蒹蒹报告俞喜的情况:“这几日天凉,小姐病了,却还日日念叨着于小姐来没来。”
“病了?”想到俞喜那笑嘻嘻的面容,于蒹蒹蹙眉:“可是看了大夫?”
秦大娘点头,叹起气来:“看了大夫。但早些年小姐身子没注意,落下了病根,这一生病,便极难好。”
于蒹蒹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便往里走,脚步走得有些急。
听闻于蒹蒹来了,本来还在床上躺着病恹恹的俞喜立马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鞋没穿便往外跑。一旁的云霞连忙拎着鞋便跟着跑出去。
才到门口,俞喜就撞到了进来的于蒹蒹,小身子不稳,险些往后栽,被于蒹蒹扶住。才刚立稳,俞喜就抱住于蒹蒹的大腿,喜悦地道:“于姐姐你可终于来了!”
俞喜生着病,声音带着鼻音,软绵绵的,身上还带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见俞喜身上穿的单薄,于蒹蒹眉头蹙了起来:“怎么穿那么少就下来了。”
便伸手要把俞喜抱了起来。
但俞喜太重了,抱不起来。
尴尬……
于蒹蒹这才想起来,俞喜已经八岁多了,并不是三四岁,她力气小,抱不起来很正常。
于是催她:“你生病了,快去床上躺着。”
俞喜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上害羞的笑,转头跑了回去,一骨碌便上了床。云霞赶紧转头回去,给俞喜盖上被子:“我的小祖宗,你可注意一下你的身子!”
于蒹蒹在床边坐下,手贴近自己脸颊,确认手不冷后,才摸了摸俞喜的脸颊。问道:“病几日了?”
俞喜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日。”
于蒹蒹收回手,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叹气:“那你可要好好注意身子,听大夫的话。”
俞喜嘻嘻一笑:“于姐姐,你来了我这病就好了!”
于蒹蒹听着,有些无奈,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那可不行,得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
俞喜皱着鼻子,抱怨道:“大夫开的药可难喝了,又苦又难喝。”接着她脸上又漾出笑容:“但我很乖地都喝了,一点儿都没剩。”
于蒹蒹笑:“这才是乖孩子。”
坐了一会,于蒹蒹侧头,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又问俞喜:“你兄长不在?”
俞喜摇了摇头:“兄长出京城办事去了,好几日不在家,他都不知道我病了。”
于蒹蒹心疼起俞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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