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烧了水,她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等到水开了再兑上点井水,就整个人埋在水下,只留一点发顶的旋浮在水面上。她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爱这种样式,带着一种隐隐的,不确定的生死感。
裴长清来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上次她在他从前的院子里,也是这样把整个人埋进浴池,他在旁边只能看到一点她的影子。
他还记得她从水里浮上来时的眼睛,那是一双带着空洞的直勾勾的眼睛,充填了许多寒意。
他并不担心聂怀瑾有某种消极的念头,他只是在意她也许自己也不知晓这件事。
她甚至不是从前那个为了父母费心逃离他身边的那个姑娘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才回峻灵的时候,堂兄也偶尔露出那样的眼神。但他们毕竟是裴氏的子弟,便是到什么样的境地,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可是聂怀瑾不一样。
裴长清伸手,在桶边敲了敲。沉闷的声响在水里发出跌宕的声音,聂怀瑾从水中浮出来,一双眼睛直视着看着他。
这不像她平时的习性。按之前的经验,聂怀瑾这时候要反问指责他,但现在她只是靠在桶边看着他,一点也不在意被裴长清看了精光。
“怎么了?”他知道她今天在国子监,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值得她烦神的事。
聂怀瑾没搭腔。她站起身,从旁边抓了毛巾想出来。
裴长清看到她背上因长久摩擦而生出的红痕。
他把她按回水里,点了点背上的伤。红痕间斑驳了几道擦伤,裴长清刻意按重了几分,聂怀瑾下意识蹙了蹙眉,但依然没有说话。
裴长清看了眼粗糙的桶边,也不知道她缺什么钱,连物什都买得这么粗劣。
“我给你擦药。”裴长清没再听她说话,他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准备找来药瓶。
“没有了。”聂怀瑾深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注视着裴长清的侧脸,她什么都没表示,只是看着他,眼神把他的心绪揉得乱作一团。
裴长清看了她许久。感觉心里始终憋着一团乱麻,他蹲下身,问聂怀瑾。“怎么没有了?”
“上次有下官受伤,我给她了。”聂怀瑾有问必答,乖巧得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和我回裴府。”裴长清表现出与常时不同的强势,而聂怀瑾也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表示一丝拒绝。
☆
裴府夜色,一灯如豆。
聂怀瑾坐在床榻边,裴长清点了点药膏,抹在她的背上。
其实伤口并不多,也不深,但是裴长清有意拖延,她并不知晓,他有意按重两下,她也只是咬咬唇,剩余的皆数过去。
“到底怎么了?”这场无休止的拖延毕竟有尽头,裴长清放下药膏,看聂怀瑾一声不吭低下的头。
聂怀瑾的脑袋被迫抬高。她静静地看着裴长清的脸,看这张脸上与从前不同的那一点城府和深沉。
她看着他看了许久,忽的愧然地说:“抱歉。”
裴长清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却不像平素里那样,熠熠生辉。
室内沉默了许久,裴长清开了口,“你今日留在那里了。”
聂怀瑾没有回答。她的沉默是一种暗示。
裴长清坐在床沿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和你没关系。”他把下巴点在聂怀瑾肩膀上,“没有人会觉得真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个由头。”
他在说前朝之事。
“程家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裴长清向她解释,“这本就是圣上的意思,不会偏袒程家。”
可聂怀瑾还记得程家的发难。如若不是她的缘故,裴长清不至于到连一个程家都敢挑衅他的地步。
“别想得太多。”裴长清眉目柔和地看着她。
他从前总希望聂怀瑾眼里多看着他,多在意他。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并没有滋味。让她担心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觉得,那件事,我做得很糟糕。”
聂怀瑾知道,裴长清也知道。许睿宗就是想整顿裴家杀鸡儆猴,但这件事不该发生在聂怀瑾身上。
谁的手里都可以沾上裴氏的鲜血,但唯独聂怀瑾不可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很避免想到这件事。
好像只要不想,这件事就不会存在,她犯下的错误就不需要埋单。
长京城落叶几轮,她从来如旧。
父亲曾教导她做人要诚实,也教会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她都没有做到。
聂怀瑾惶然地想着,羞愧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裴长清扣上她的后颈,倾身咬住她刚刚闭合的唇瓣,把她未尽的话语和呜咽都尽数吞下。
他向来不在意这件事。他的指腹顺着脖颈向下,一瓣瓣剥开身下的人。
他的唇急切地啮咬着,贪婪地卷入,让她连根都觉得发麻。她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透着瑟瑟的凉意,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今夜很乖巧,乖巧得像裴黎书。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她又没有丝毫的反抗,就仿佛他们还是从前的时候,可若是如此,他们现在当有另一种身份。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
可也许现在她已发不出声音。
她的下巴正磕在他的肩上,前面一排牙齿深深地咬在他的肉里,在缝隙里渗出一点难耐的低吟。
她扣住他的腰,像是怕自己滑下,一刻不停地死死搂住,腰肢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裴长清……”她唤他的名字,好似某种呓语。
裴长清托住她绵滑软腻的小腹,看她迷蒙的眼睛,在夜色里对焦了一会儿,看向他的眼睛。
他没法忍受这个眼神。就像他也从来很难真正同她发脾气那样。裴长清低下头,衔住她的下唇。她即刻上来追逐,引得内室里灯火摇摇晃晃。
她今晚格外不同。
裴长清心想,他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他松开嘴唇,聂怀瑾在呼吸困难里突然被放开,喘不上来式的张开半个嘴唇,小口喘气着。
她的面颊起起伏伏,有一种松鼠屯果的可爱。他伸进手指,看聂怀瑾想咬又不敢咬的样子,突然很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问,“那你后来有没有想到我?”
她的动作顿住了。
聂怀瑾偏过头,她也许觉得这样很难堪,便怎样也不愿意回复。
从前的裴黎书也是这般脾气,事情做不好从不休息,那个时候裴长清总是拿她的执拗很没办法。
“你怎么不回答?”
裴长清一瞬也不肯放下当下的力度。聂怀瑾蓦地绷紧了身体,在烛光下,看见她脖颈上渗出细细的汗意,像是抹了一层细腻光滑的脂粉。
裴长清松开手下的动作,看她慢慢缓过来,侧躺在床缘,小声地喘息。
“只是觉得很愧疚。”烛光明明灭灭,在这样的寂静里,聂怀瑾突然说。
“所以很少会想到你。”她诚实地剖析自己,向裴长清道歉。
裴长清不想听她的道歉。他抹开水液,重新继续刚才的动作,听聂怀瑾发出的每一阵微小的声音。
她不坦诚,可有时候又过分直率。裴长清总是很难在她这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到我对你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
“是不愿意的事情。”她向来不会更改自己的答案,在这种时候尤甚。
聂怀瑾皱了皱眉头,她感觉裴长清又生气了。
他生气起来动作又粗暴了许多,聂怀瑾往后瑟缩了一阵,又被捏着脚踝拉回来。
聂怀瑾觉得裴长清的脾气很难侍候。
也许是她的神情太过不情愿又或者是忍痛的模样让人觉得扫兴。聂怀瑾看着裴长清突然放开了她,下床向外室走去。
聂怀瑾起初没有跟上。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突然,她听见了他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捞过床榻边的衣物披在身上,踉跄着向外走去。看见裴长清在打开他那张书桌的抽屉。
聂怀瑾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棒似的站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那间抽屉里都放了些什么——
从前裴长清不高兴的时候,她都会做一个小木偶送给他。
而那些木偶,由裴长清亲自细心保存,都放在那间抽屉里。
聂怀瑾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连步奔跑过去,按住裴长清的手。
“不要看。”她请求。
裴长清不依。
他的手劲很大,聂怀瑾两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可他依然可以用手腕的力量,轻松地反抗她的举措。
聂怀瑾难以言喻的急切,她立住身子,用上半身的力量按住裴长清的手。与自己力度相反的力气在手下不断挣扎,聂怀瑾再度加力,裴长清也扣住桌脚将力气向旁边推去。终于在两个人的循环拉扯中,柜门忽的被两个人的力道拉开——
空空如也。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旅程太匆忙了。我十一点半才吃完饭,没有办法,回酒店码字。
实在太晚了很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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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以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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