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身影微微一顿,她抬头看了眼裴长清,毫无留恋地抬脚便走。
裴长清似并不在意,他收回目光,淡淡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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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返京,聂怀瑾先回了国子监。
裴氏回京,不仅回了裴长清,也带回了裴氏老爷子在祖籍峻灵教学的一批学子。由陛下亲批,这批学子于昨日正式进入国子监。
这批学子选自乡野之间,皆是确有学识之人,而作风向来贫苦,昨日一入国子监,便一改国子监往日的骄奢之气。
聂怀瑾没有想过裴长清会把峻灵学子带到长京城。这批才德出众而又与国子监原本子弟截然不同的青年,自昨日踏入国子监门中,便与各位世家子弟们起了不小的冲突。无论是课堂上关于诸子经典的辩驳还是争执时的兵刃相接,都昭显了圣上启用裴长清此事将在长京城挑起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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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同他直接起冲突?”课毕之后,魏卿卿来国子监将调试好的武器还给她,“我今日从将军那儿得知真是吃了一惊。”魏卿卿看着聂怀瑾像是觉得她脑子突发恶疾。“那你是不是这几日没睡好,犯小孩子脾气?”她想了想,给聂怀瑾打圆场。
“刀我收下了。”聂怀瑾接过魏卿卿递来的东西,“午后我便要去学堂,”她面无表情地看了魏卿卿一眼,“同裴长清见面。”
聂怀瑾回国子监上了几日课程。意外的是,从行宫回来后,裴长清似乎就忙得消失了。
二人的约定并未履行,而学堂开学已是定在下月初二。
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向下布置着,直至学堂开学那日聂怀瑾也未见到裴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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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教到第三周之时,阔别已久的裴长清重新出现在了镇北学堂课堂中。
而当时聂怀瑾正从国子监赶回,只在远处遥遥望见他的身影,下一刻便踏进教室之间,开始今日的授课。
课毕之时,日光已经当空悬照好久。
聂怀瑾走进自己休息的房间,却见裴长清坐在矮桌之前,翻看着她为各位姑娘做的教学计划。
“裴家家风是让裴大人擅闯他人屋舍?”聂怀瑾来不及赶他,弯腰低身将手中颇重的书本放置于矮桌之上。
裴长清斜斜伸出一只手臂,拦腰扣住她把她往怀里带。“我只是怕聂大人贵人多忘事,忘记你我之间还有一项约定没能完成。”
“是裴大人消失已久。”聂怀瑾跟着魏卿卿学过巧劲,反手将裴长清一拉,自己反而摆脱了束缚站了起来。
再拖下去恐怕又会被人看见。聂怀瑾对此境地背后之意心知肚明。“裴大人自己定个日子吧。不然您贵人一走,又要牵连小人担忧许久。”
话说得没一句他爱听的。裴长清本就有事不会久留,他立起身,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声说道:“那便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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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裴长清的一句话,聂怀瑾午间歇息得并不安稳。
谁知午后她刚走进学堂,就迎面接着一个白团子抱住她嚎啕。仰萱姑姑派来的嬷嬷看着她,神色凝重,“聂大人,好像出事了。”
寻常教务何至于如此慌忙,聂怀瑾唤来助教将腿边的姑娘带下去,这才往教室外走了几步,立于檐下。
“发生何事?”聂怀瑾上下打量了一下环境,开口问。
“芸娘的阿姊不见了。”嬷嬷指了指刚刚被带下去的小女孩,见她身影已离开,缓缓补充道:“芸娘父亲是镇北旧部,母亲是娘子军战士,都很早去世了。”
只一句便颇有重量。
嬷嬷点到为止,再起话时只说发现此事的过程。聂怀瑾耐心听嬷嬷讲述,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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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时喜雨,云阴沉沉地压低下来,在春末夏初凝成一股水汽,沉甸甸得让人气闷。
镇北遗孤失踪,以陛下对镇北旧部的情谊,倘若人未找到,她们万是免不了被治罪。她下午脱不开身,托了嬷嬷去宫中寻了魏卿卿来查,时到此刻才有书信递交到她手中。
聂怀瑾接过书信,殷红的丝绦轻轻落于她虎口之上,信上魏卿卿的字迹清楚明晰,告诉她此事恐有棘手之处。
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聂怀瑾将信封放在桌上,眉头细细地蹙起。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下午芸娘恸哭的眼瞳。芸娘自幼失去怙恃,唯有与阿姊相依为命。今日遍寻亲人不见,芸娘泣下如雨也未发出一丝声响打扰讲学。
她的阿姊将她养得很好。
聂怀瑾想起魏卿卿在信中所言,那位唤做骆驹的姑娘,失踪之前,还在家中布铺的柜面上缝着为妹妹所做的玩偶。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只见柜面上半个孤零零的布老虎,散了一桌的线。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样一对姐妹下手?
聂怀瑾按着发痛的太阳穴,窗子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晚风从屋外一丝丝地吹过,吹散她的思绪。聂怀瑾趴在桌子上出神,不知出神了多长时间,她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已是夏日。长京城那时候是响晴的天,风从树木间刮过,扑簌簌地落下几枚叶子出来。
那时的夏季总是过于炎热,一盆井水下午打上来,到了傍晚已是温热。
寻常百姓家总会有各种节省的法子,柴木须求,油米要买。但孩子们总是对所有的一切充满好奇,被午后烈日蒸熟的水会在晚间时候变成澡浴,等待两个小姑娘跳进盆里。
说是洗澡,最终总会变成戏水。
聂怀瑾不过两岁余几月的年龄,早她两年的聂怀归也没到五岁,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盆里毫不费事。
聂怀归当时比聂怀瑾高了一个多头的长度,站在盆里水可以到腰,聂怀瑾却要扒着木盆的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水里。聂怀归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把她淋成落汤鸡。
那时候她想,她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但随着阿爹阿娘给她在盆里塞了块砖头垫高高度后,这样的想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日子也就多过了半年,半年之后聂怀归抽条长高,一个盆里容不下两个人。聂怀归也不再陪着她玩,阿姊开了蒙,晚间炊烟之时,可见阿姊趴在桌前,一字一句地念着书中的话。
浴盆里的水渐渐凉下来。聂怀瑾扒在木盆边,看着灰烟里阿姊模糊不清的影子。
“阿姊。”她喊。
聂怀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头又低了下去。
“阿姊——”她喊得更大声。
阿姊没有回头。这世上有什么书会比小瑾更有意思呢?聂怀瑾搞不明白。
堂屋里传来阿爹阿娘的笑声,“小归读书好,小瑾会玩机关,长大以后正好一个搞文一个搞武。”阿爹笑得很爽朗。
机关又是何物?是前几日阿姊和阿爹给她的那些木头玩意儿么?
聂怀瑾觉着听不太懂,她挥挥手砸在木盆的边缘。
“阿姊啊——”她费尽心力大叫。
木盆里的水一点点凉了下去,风吹来引得她打了个寒战。聂怀瑾不说话了,她觉得有些委屈。风和水都是凉的,也没有人来看她。
聂怀瑾贴着木盆坐下去,被人提溜着拽了起来。聂怀瑾睁着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来人。
“阿姊……”
☆
“醒醒。”
不知何时外头下雨了。门和窗都无人关合。
梦境戛然而止,聂怀瑾带着困倦的徐缓慢慢地抬起头,见裴长清立于她的身侧。
我用了☆来分段。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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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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