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外等了片刻听见屋内传来声音,“督主出宫去吧,这宫里医官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属下请了一圈无人敢来。”
“现在不宜出宫,这点伤无妨,你快出去宫门要落锁了。”
沈诺希眼前一亮能被称为督主还在宫里居住的只有周佑安一人,把呼吸调成与屋内人同频率降低自己存在感听到屋内一人脚步声走远后才轻敲下窗户。
“沈贵人深夜探望,恕奴婢①不能起身相迎。”沈诺希还没开口屋内人倒是先说了话。
“我…”
“贵人熏香格外贵气若沾染奴婢血腥气奴婢罪不敢当。”
周佑安两句话把沈诺希堵的哑口无言,拒绝的话自然明了再进一步都是越距但要是放任不管那自己白担着这么大风险跑一趟。
“我担心督公在宫内无药天寒地冻再落了病根,手炉和药放在窗外,外面寒凉放久手炉就凉了。”沈诺希说完屋内人呼吸频率都没变,左右药已经送来了用不用全看他的决定。
上次送礼时周佑安就发现了端倪,沈诺希身上熏香千金月令香只有京中权贵才买得起,贤妃最是守礼宫中宫女万不可能用这种熏香。
入宫后有次给万岁爷递奏本路过花园听宫人叫三皇子他便在假山旁避让,沈诺希一身贵人装扮陪在三皇子身边嬉闹身份不必明说定是刚入宫的沈家二小姐。
今日来此寻他不知有何图谋,身上功夫倒是不俗前两次见她时并未发现她有如此身手,若不是熏香暴露了行踪以他此时状态不会发现沈诺希的存在。
转天白日依旧忙碌沈诺希在府里过年时只需要躺平等吃,如今忙活起来才知道有那么多事情要准备,各种点心样样工艺繁杂一天做下来腰酸背痛。
刚脱下披风又想起今日没去送药昨晚去时谨慎起见只拿了一小份药,手炉估计已经冰冷,沈诺希思想斗争一番决定还是只送一日份的药过去,只有经常走动才可能熟悉建立联系。
“贵人把这些点心拿上吧,今日厨房做的多。”琼华递过来一包油纸装好的点心隔着包裹都能闻到点心的香甜,沈诺希正想着该多备些什么琼华立马发现送了上来。
“还是琼华贴心我一会就回来。”沈诺希冲她笑笑出房门翻身上了院墙,一路潜行到直房听他房间没他人呼吸声才靠近窗边,药瓶和手炉都放在窗外没有被人移动的痕迹,听房内呼吸声有些粗重。
沈诺希敲了敲窗户轻声叫道:“督公?”
“贵人请回。”声音依旧清冽言语间的推辞格外冷漠落人面子。
“督公伤口感染会要命的,我带了些今日做的点心,你若有胃口就尝尝,明日我再来换这手炉。”
沈诺希想知道他状态如何会不会危及生命,但周佑安对她并无交情,关心止于此才不算冒犯。
收走窗台上冷掉的手炉回到宫中,接下来几天皆是如此沈诺希送的东西周佑安一样没碰怎么放在那的怎么拿回来,沈诺希安慰自己万一他要是发炎高热有药在手边备着也是好的。
宫中花炮从祭灶那天就没停过鞭炮的响声闹得人心烦,点燃在乾清宫门外的鳌山灯夜晚看来很是壮观,沈诺希第一次见时被深深震撼若不是远处脚步声打断,她能发呆半晌沉溺于工匠通天的手艺。
年三十当天堪称连轴转贴桃符、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等画作,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等等这些事情忙的每个人都脚不沾地,宫中还设有御宴需要妃嫔们盛装出席。
在宫外时年三十作为皇室外戚,沈诺希只需要跟着父母前往皇陵祭祀即可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处理。
说是盛装出席但沈诺希这个等级座位不仅靠后还格外偏僻身边坐的大部分是和她一同入宫的女子,她们三三两两聊得火热沈诺希一路保送几乎没与她们接触过。
月亮升起宴会正浓皇帝和皇后被前面人的身影淹没同样沈诺希也被重重叠叠的身影淹没,托词身体不适离开宴席也无人在意。
跑腿的任务不能断,年三十不吃扁食怎么行,沈诺希让琼华准备了个小食盒装上沥干汤的扁食、糕点还有一瓶荷花蕊②助兴。
今天周佑安不想让她进都不行,这几天天天送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他大年三十吃个扁食应不算过分。
直房没有灶台宫中宦官大多只能用柴火温热宫外送进来做好的食物凑合裹腹,他们开火费事是大部分宦官找宫女做对食的原因之一。
轻车熟路到他房门外确定没外人后整理衣冠走到门前敲了三声,“督公今日除夕我带了扁食和荷花蕊,多日打扰还望您给个机会。”
沈诺希说完站在门边等候,不一会屋内出现亮光,周佑安打开房门桌上灯盏的光越过他照耀在沈诺希身上,宫中热闹非凡上值的宫人也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偏他这处冷清。
“奴婢给沈贵人请安,贵人除夕安康。”
周佑安俯下身给她行礼沈诺希往旁边让让躲了过去,“督公位高权重我不过一个小小贵人,怎敢受你的礼。”
周佑安只是把礼行全,屋内有灯盏照明隐约能看清房间的布局,门边窗户的下摆了张书案上面放了不少纸张书籍。
连着书案靠墙一排书柜上放着各种书籍规整有序对面墙上挂着书画和北平平面图,屋子中间是个四人桌案再往后屏风挡住了视线。
“寒舍简陋,委屈贵人。”
“书香氛围浓厚怎谈委屈一词,我的背景想来督公不用我说那我只说名字好了,沈诺希见过督公,督公除夕安康。”
这朝代女子姓名并不重要除了豪门贵族平常百姓家多是在随父到年龄出嫁冠夫姓,很多人一生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姓名。
庆幸沈仲很重视她,给她起名时翻查了许久后来诺希这两个字应是缘分经过父亲和师傅们商议后又给了她,可惜他们费劲起的名字京中无人知晓拜帖上也只会写沈府二小姐。
“奴婢惶恐。”
两人想法不同也不能突然强求,沈诺希自顾自走到桌案边把食盒放下,“这扁食和糕点都是我做的,你坐下尝尝。”
拿出食盒中的东西摆在桌上碗碟摆好后沈诺希取出银筷子把面前食物各夹起一样吃了下去,又给倒了杯荷花蕊浅抿一口。
全套试毒结束放下筷子看向周佑安的方向,周佑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福了福身坐在沈诺希另一边的凳子上。
周佑安像是奉行食不言寝不语默默拿过碗筷小口吃东西速度很快,沈诺希已经吃过晚饭这会只是夹了一两次就放下筷子看他吃饭,终于有机会打量他的模样。
眉长入鬓一双桃花眼眼尾有些下垂现在低垂着眼帘看不清全貌,鼻梁立体嘴唇微薄,估计是这段时间在宫里养伤的缘故小麦色的皮肤比上次见白了些许,他的头发挽了发髻在头顶带着网巾,露出的左耳垂上有颗痣像耳洞一样,沈诺希正仔细打量着他周佑安已经放下筷子。
“贵人,夜深了。”
周佑安起身行礼弯下腰身,沈诺希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周佑安没有浪费都吃了七七八八还算安慰。
她收拾的时候周佑安起身绕过屏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眼看他走出来手上拿的是这几天送的药瓶还有冷掉的手炉,还以为他从来没碰过没想到他还是有动过。
“药你留下,你若不放心我也可以每瓶吃一粒,手炉冷了我拿走你留下这个热的,明天我再来换。”
“贵人不必再来,奴婢惶恐无以为报。”
“你拿不拿是你的事我来不来是我的,你若害怕给你惹事那我下次放在窗台就走绝不停留。”
“贵人不必如此。”第一天沈诺希离开后周佑安就撑着身体检查了手炉,炉中用的红罗炭应是贤妃拿给她的,贵人没有这个份例。
药他没动上次围猎送的倒是让医官检查过各项配比自是顶好的,这次受刑为了做样子他没用底下厂卫送来的伤药,自己这刑既然受了那必然要讨点别的好处。
只是一事不明自己只在七岁随父亲前往沈府时远远见过一眼在襁褓中的沈家二小姐,后来沈府两位小姐的美名传开自己早已和她没了瓜葛。
宫中贤妃已是如日中天奇怪这二小姐竟然又进了宫,入宫几月接连称病无意万岁,如今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实在荒谬。
“你对我来说和旁人不同,你就当做我在宫中无聊想找刺激好了。”
沈诺希说完从荷包中取出一根银针放在桌上,拿上已经凉透的手炉出门去。
回宫路上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确定如此措辞算不算唐突面对周佑安的时候她有些捏不好尺度,他今天能坐下吃扁食已实属意外,本来沈诺希都做好被拒之门外的打算。
仔细打量周佑安的感觉和之前又不一样,最开始记忆中是个有些冷漠的高位者,上次围猎灯火摇曳中变成影子这次有了血肉。
靠近他的感觉很新奇有种伸手触碰历史洪流的感觉,感受到水轻轻流过指尖一触即逝,这种微妙的紧张来自千百年后。
初一早上寅时初沈诺希就被宫人放的纸炮声吵醒,看她起来琼华捧来小熏香炉熏香,沈诺希要穿好朝服跟着姐姐同后妃们汇合去拜天地宗祠。
万岁给皇太后拜年后去接受朝贺,隔着几层宫墙都能听到皇极殿传来的声音,周佑安和父亲应是都在,只可惜自己是后妃不能去看朝贺,那场面一定很震撼。
拜年这事人一多就变得繁杂起来,沈诺希刚开始还记着谁长什么样是什么位份后来人实在太多各中关系盘根错杂,她父母的宗族都不在京城,家中也就两个不受宠的姨娘以前过年除了给父母拜年也不用这么麻烦。
批注:
①奴婢:满清之前没有奴才之称,此处周佑安自谦奴婢,以他的身份在皇帝面前也可以自称臣。
②荷花蕊:宫廷所用酒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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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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