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这段往事的巧合让阮笑笑决定了他们在乌墩只待一天的第一个游览行程。
“虽然你以前逛过这边的景，不过，要不要再去看看？”
程朝昀的手被阮笑笑牵起，沁了凉风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背。
他顿了下，嗯了声，反手将她才捂暖又被外面冷风浸润的手指握在掌心。
阮笑笑的手被他一路放进宽大温暖的口袋，阻隔了冷润的空气，温度的感觉与皮肤的触觉变得陡然清晰。
她指尖被他浅浅捏了捏，“烦请阮老师带路。”
多年过去，城市公交路线的规划也有不大不小的改变，避免坐错车，阮笑笑先搜了搜导航的推荐路线。
他们走过茶馆后边一条长街，左拐到公交站等候大巴，乘坐五站后下车，接着又步行了十分钟。
曾经那棵只剩三分钟步行就可抵达的石榴树，如今被阮笑笑用三十分钟带到了程朝昀面前。
冬天，石榴树光秃，枯枝清冷垂败，唯有落雪点缀在枝干间，润白与木褐交叠，像是枯木开出了雪花。
“好像比茶馆的那棵长得更好一些。”
阮笑笑拉着程朝昀站在侧边，“看来这些年它被养得很不错。”
这块乌墩曾经的居民区被规划为宣传景区后，成为了“乌墩美食必吃之地”，这会儿人来人往，同样有着不少人。
有部分人被这棵树吸引，正在前方驻足拍照，大人小孩或情侣，一波又一波。
往里的居民区被改造为带着特色的商户铺子，程朝昀越过人群往内里望，看不出什么曾经居住的痕迹，也很难凭借此想象阮笑笑的童年。
真的很奇怪，他对阮笑笑提起自己年少的事情时，总是三言两语概括，不大喜欢说得过多，并且觉得说再多都是曾经，没什么意义。
但涉及到阮笑笑本人，他又与之相反，先要知道更多有关她曾经的事。
街上洋溢节假日的喜庆，往来人群拿着各种模样诱人、香气扑鼻的小吃。
程朝昀收回视线，垂眸看阮笑笑，不动声色地询问：“这边和以前相比，变化好像很大？”
“是挺大。这边以前还有个小房子，是我妈找人砌出来的，做小卖部的生意。”
阮笑笑小幅度地比划了下，“然后往前走，就是我爸单位那块儿位置，花坛那边，有一张乒乓球桌，他得闲了就喜欢和他同事打乒乓球。”
“还有吗？”
程朝昀继续问，“我记得我以前来这儿的时候，有好多小孩子也在这边玩。”
“当时乌墩就是个小镇，娱乐设施也不丰富，大人都在工作，小孩儿没人管，到处玩，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阮笑笑想到他之前探究的视线，“那边一条道都是邻里邻居，没现在这些五花八门的招牌。”
她还示意了前面这条小河，“也没有游船，大家都走桥，去镇中心的时候才要坐船，不过现在已经填了河，成大马路了。”
她说了好多好多事，父母的、街坊邻居的、城市发展变化的，最后却听见程朝昀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像是投降。
“阮笑笑，”他问，“你呢？”
阮笑笑没明白，程朝昀坦白：“我想听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我的童年很普通的。”阮笑笑下意识拒绝。
程朝昀看着她的眼：“但你和小程说过很多。”
那些往来的信件里，互诉的烦恼、分享的喜悦、天真的设想以及热切的鼓舞。
虽然他只看了小程的回信，但也能够从字里行间推测出阮笑笑所写得部分内容。
一个文字所构成的、更坦诚的阮笑笑。
“实际上。”
阮笑笑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最有趣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和小程的通信。”
“嗯。”程朝昀回应，“但也只知道这一件。”
阮笑笑转移话题：“我也不知道你童年的事。”
程朝昀点头：“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等一下。”
阮笑笑觉得这走向有点儿奇怪，“情侣之间是要这样寻根究底的吗？”
她听盛时瑶讲她多位前任时，说得也是你前女友我前男友这种话题。
程朝昀沉默了会儿，“可能这有一点点算是我的吃醋？”
像是试图给这件事下一个更正确的定义，他很快又说，“但我更觉得，是因为我太想了解你，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说这话时低垂着目光，桃花眼的多情被细密睫毛裁成一字一句的诚意，好似温柔的情话，但还带着自身理智的克己。
阮笑笑很难拒绝这样的程朝昀。
“不那么有趣的事情也要了解吗？很无聊的。”
“那我们很有默契。”
程朝昀说，“我也觉得我的童年很无聊。”
“那要不要。”
阮笑笑快速眨了下眼，“我说一件事，你说一件事，好事糗事都行。”
“好，我说一件，你说一件。”
程朝昀调转顺序，先开口，“我小时候不想上幼儿园。”
“我小时候也不想。”
程朝昀：“过家家的时候，我总是扮演法官。”
“啊？”阮笑笑不解。
“因为盛时瑶和徐知然喜欢拌嘴，扮演离婚夫妻。”
阮笑笑忍着笑，“我没有玩过过家家，因为同龄人比较少。”
“我小时候不喜欢练字，总被书法老师罚抄。”
“我小时候也不喜欢练字，后来和小程通信，他劝我练字了。”
“我不擅长养各种花草，以前毕爷爷送我的植物全被我养死了。”
“我对植物的培养能力来源于后天学习，小程比较擅长这个，他在信里给我讲过我爸爸种植小番茄的注意事项。”
……
这样你来我往的叙述对阮笑笑十分友好，她不用刻意去想要说的事情，只需要顺着程朝昀的话题去回答。
时间在零零碎碎的往事里流逝，最后他们又逛了几个景，被唐忱年的父母约了晚饭。
一同赴宴的还有外出寻找写作灵感的程黎和唐忱年，面对长辈的问话，程黎乖巧说着这次作文她已经有了构思。
等到吃完饭，一行人进饭馆前还亮着的天色，在出门后已经彻底黑了。
暮色四合，街边亮起的路灯点缀整个水乡古镇。
唐忱年的父母托程朝昀向生病的毕苍老爷子问好，又叮嘱了几句小家伙们今晚别玩太晚，早点回去休息。
程黎小鸡啄米般点头，在两位长辈离开后才没忍住小小“哇”了一声，拉着身旁的唐忱年边走边说悄悄话，“感觉和白天的时候像是两个世界。”
唐忱年虽然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但也记得自己初来时的感觉，“像武侠小说里的世界，大侠们身穿夜行衣穿梭于黑夜，飞檐走壁。”
程黎和他感受不一样，“我觉得更像仙侠世界，这条河流像是通往轮回，有人支船前来，载着死去的人离开。”
属于少年人的幻想缤纷多彩，阮笑笑在他们后面听着，再一望向眼前的景，觉得原本熟悉的景物都不一样起来。
游人如织，灯火阑珊，路边灯火倒映在粼粼波光里，如梦似幻。
前方程黎拉着唐忱年蹲在路边选东西，阮笑笑和程朝昀慢慢走着，一个小女孩突然递来两根仙女棒，细细的银丝下是眨巴的眼睛。
小女孩语气可可爱爱朝人道：“一人一根哦。”
她点燃自己的一根，又用顶端燃起的部分触燃程朝昀手里的那一根，语气焦急地催促：“快快快！”
闪烁跳跃的银光在程朝昀手中舞动，阮笑笑拿着自己的那根去接力：“来啦来啦，谢谢小朋友。”
程朝昀配合地伸着手，触燃的那一瞬，望见阮笑笑明艳的笑眼，墨色瞳仁里星火点点。
河岸边是未作停息的夜风，阮笑笑继续去帮小女孩接力点燃下一根仙女棒。
小女孩哇哇哇的惊呼声里，程朝昀看见阮笑笑突然回头。
“也谢谢程小朋友哦。”
夜色喧嚣，眼前的人眸色透亮，因笑意而眉眼弯弯。
这可真是。
程朝昀没忍住抬手捏了下她的脸。
“不用谢，阮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