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所有可能的路中选择了最不可能的路。”柳星闻用剑指着她额间的朱砂痣，这次是他赢了，所以他才嘲弄她的愚蠢与心软。

“我知道。”她抬头去看来人，彼此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却没有任何的遗憾，笑靥如花的模样美得让人心颤。

她是故意放走他的。

她在赌他会不会回来，他回来了，所以她并没有输。

他与她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因此，只要她记得就好了。

“杀了我吧。”她坦然接受即将来到的死亡，笑得恶劣，好似知道了什么。

她料定他不敢去杀她，嘲弄着此刻犹豫不决的他，“柳星闻，你心里有鬼。”

他却避开了她的视线，不敢去看她，怕多看她一眼，自己就会心软。

她原本就是人世间的一叶浮萍，命不久矣，只是人间的匆匆过客，到了时间就自然就要离开了。

也许，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也不错，这个人也许会记她一辈子。

他与她之间没有多余的爱，只有无尽的恨。

唯有她的死亡，他们之间的爱恨才能得以解脱。

“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柳星闻转而用剑刺入她的肩膀，看见她纤弱的肩膀上掺入丝丝的血，正如他从前那般的疼痛。“只有这样，你才能赎罪。”他抽出手中的剑，转头就要离开。

这一剑下去，就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下次见面，我就会取走你的性命。”所以，他们不要再见面了。

柳星闻消失在夜里，一次也没有回头，错过了她给予他的喜欢。

她杀了他的手足，毁了他的骄傲，坏了他的道行，他应该恨她的。

他也以为她也是恨他的，嘲弄他的修行，否认他的成就，拒绝他的追求，否决了他苦心经营的执念。

“赵掌门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不是赵掌门一直想要的那个人。”她的一句话，就戳破了他所有的执念。

于是，他与赵思青之间，多了一个她。

“你走吧。”她扔下了手中的剑，似乎厌倦了所有的争执，面上也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没有针锋相对的咄咄逼人了。

她原来就是一个喜静的人，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就是对她个人最好的诠释。

龙吟从来都是剑痴，将手中的剑视作自己的生命一般，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令他意外的是，是她主动舍弃了自己手中的剑。

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美得惊心动魄。

柳星闻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胜负已分，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所以，他逃走了，下落不明。

他唯一记挂的是，赵思青一次也没有提及他，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是他逾越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那人是天上的月亮，他只是微不足道的星星。

星星和月亮是永远不能同时存在的。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走进了他的心境中。

她好似变了另一个人，让他记得她原来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安静下来也是那般的恬静温顺的模样，说话温柔温吞，乖顺的模样像是林间的小鹿般纯真。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走近他的心，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十七岁的他自负骄傲，桀骜不驯，骄傲得不可一世；七八岁的他懵懵懂懂，精益求精，只为追求更高的无上剑道。

无论他是怎样的他，他们都是柳星闻，都是追逐父亲的影子。

其实，柳星闻并不喜欢过去的自己，他的内心充斥着无尽的孤独，这种寂寞是伴随着岁月的增长而增长的，所以，他不再追求父亲的爱了，他只要父亲的目光能够放在自己身上就行。

强者是孤独的，高处不胜寒，所以他不需要爱。

但是，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正是因为如此，他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甚至记恨着她，嫉妒伴随着年岁的渐长而日渐膨胀。

他嫉妒她获得的爱，更嫉妒她得到了赵思青的目光，这些都是他求而不得的。

因此，他有很多不得不杀了她的理由。

她真的变了一个人，也许是她病得不轻了，她抱住了少年的自己，安慰他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像是母亲，又像是父亲，用自己的爱来包围住他。

少年的自己忍住了自己的泪水，然后决然的推开了她，最后与她针锋相对。

他在渴求爱的同时，也拒绝了爱。

让他感到羞耻的是，她一直都知道他自己的心伤到底在哪里，所以她才能准确无误地戳痛他的痛点。

柳星闻发现，她总是能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美，让人忍不住心动。

她是最靠近他内心的人。

正如他那日终极之战所说，如果他们今天不是处于敌对的立场的话，他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挚友。

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见过几次面，她就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只是，他不能喜欢她。

他从来都不容许自己的软弱。

所以，他才要杀死任何能够干扰自己的阻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地追逐自己的父亲。

“疯子，还不快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他的手，然后背弃了她的全世界，带着他逃离了这个充满争执与动乱的世界。

是她主动选择了他，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一起逃离他们不可能的世界。

他所执着的赵思青从来没有回头去看他，他所追逐的父亲从来没有选择去爱他，从始至终，选择他的人都是她。

他舍不得那份属于自己的爱。

他依然记得，那份来自她的身体的温暖，她的怀抱很温暖，以至于当时的自己强忍着泪才克制着自己不要动摇。

漂亮是她不值一提的优点。

柳星闻并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长期渴求爱的自己只会追逐着爱，却忘记了自己原来也是有被爱的资格的。

每个人都会被爱的资格，他也是，她也是。

他没想过和她同归于尽，至少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因此，他拼尽全力护住了她。

在他闭上眼睛之前，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怀里抱着一个她，来自她的温暖让他对死亡并不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因此死去也挺好的，从始至终，自己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人，死亡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但是她不是，那个如同太阳般温暖的人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她还有很多人等着她回去。

这一次，就算是他柳星闻欠她的。

“柳星闻，柳星闻。”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在梦中，也是有人这样呼唤他的。

他只能睁眼去看她，她憔悴的面容依然美丽，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为什么不逃？”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原则上，她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她为他这样做，他与她之间甚至连仇人都不是，只是宿命的爱恨注定使他们之间纠缠在一起。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但他不是，所以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为什么要丢下一个受伤的人？”她俏皮的眨着眼，目光灼灼的直视他的眼睛。“你可是我好不容易舍弃一切才求来的人。”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好似不存在从前的怨恨，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旧友般熟悉着彼此的心性。

他们默契的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她却浑然不知，他却视而不见。

谁也没有挑明对方的心思。

“喂，如果你和我死在了这里，你会后悔吗？”这是柳星闻第一次正眼去看她，眉眼如画，美得赏心悦目。

其实，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她的模样生得漂亮了，只是他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他并没有将她的漂亮放在心上。

美人和英雄从来都是让人倾慕的，她也不例外。

他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她。

所以，他们才会对她选择了他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她在容易的路上选择了最难最不可能的一条路。

她低头安静了很久，以至于让他以为她后悔了，所以他不再期待她的答案。

今夜的自己也是失去了理智，到底是夜色弄人。

“我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她突然抬头去看他，认真而又真诚，“而且，你值得我这样做。”

那一刻，柳星闻的心中像是有万千的烟火在自己的心口处炸开，胸口热热的，紧张与兴奋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此时的自己的耳朵很红，脸上都是烫的。

所以，他转过身不再去看她，“胡闹。”这是他所能够反驳她的话语。

他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让他心痛的是，她是对每个人都很好的人。

她对自己的好也许是同情罢了。他只能否认了自己的欢喜。

那一夜的星星亮得惊人，星星与星星之间亲密无间，像是恋人一般。

“过了今夜，我们就是敌人了。”这是他和她在今日里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但是他等了好久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只能转过身又去看她，她已经睡着了，安静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爱，美得让人心醉。

他不敢在去看她，怕多看她一眼，自己都会忍不住亲近，所以他只能躲开她。

他走出洞口抬头去看天空，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与星星贴紧着彼此。

在他从前追逐月亮的过程中，他不知道星星与星星原来是可以在一起的。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逃，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喜欢我吗？”他还是偷偷地靠近她，低头去看睡着的她，自问自答般的一个人嘟囔，“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要喜欢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突然睁开眼对上他的眼睛，“我的喜欢与你无关。”然后又像是闹变扭一样扭头不去看他，“柳星闻，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她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小声，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他们彼此都不是善于表达爱的人。

“柳星闻，你心里有鬼。”他又想起她当初和他说的那句话。

是，他心里有鬼，他心虚，他刺入的那一剑也是提醒自己不要逾越，只有让她恨他，他才能停止自己对她的喜欢。

只是她好似看穿了他所有的谎言，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他说的违心话。

他从来没有一次赢过她，每次都输得一塌涂地。

“柳星闻。”她终于转过身去拥抱住了他，正如她从前拥抱住了小小的他那般温暖。“柳星闻，我心悦于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所以，你不要再孤独一个人了。

他舍不得推开她，只能静静地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柳星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了，那就和我回三清山，那里会是我们的家。”

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她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泪，在他的怀中无声的哭泣。

柳星闻能够感觉到她在流泪，她的泪打湿了自己的肩膀。

好奇怪，这么娇小的她是怎么抱住当初的自己的。他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的纤弱，像是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只能回抱住她，像是她从前对待他那般，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

他没有告诉她，他从一开始就输了，将自己的心也输给了她。

星星和星星本就是惺惺相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