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筱忽然挡在她身前,冷声道:“父亲,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面前的事情吧?是谁说我死了?”他上前一步晦气地看了眼棺材里的男尸,又道:“又是谁用这具尸体冒充我?做这局的人必定心怀不轨欲置我于死地。”
在场的人静悄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尤其是陈氏和谢元二人更是面如菜色,生怕多说一句漏出纰漏。
冒充?是谁能仅凭一具身形相仿看不清面容的男尸便能冒充高官子嗣,先不说魏国公府为簪缨世家不可能被这种简单伎俩欺骗,单凭嫡长子的重要性都足够谢家仔细核实此事,又怎么会如此轻率定了男尸身份。
贺听竹虽不曾接触过这些达官贵人,但在乡野间摸爬滚打长大比别人多了几分透彻,呼吸间便将此事看了个明白。
藏蓝衫子含着泪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想必就是魏国公的填房陈氏,一旁和魏国公六七分相似的人恐怕便是谢元了。
即使两人掩饰得很好,一些细枝末节的神态仍旧没有逃过贺听竹的眼睛。
谢弘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压低声音道:“谢元,当初是你将这具不知名的尸身带回说是筱儿,府中这才昭告天下谢家长子已逝,这你该如何解释?”
谢元脸涨得通红,连忙跪倒在地道:“父亲明鉴,此事和儿子绝无半分关系,儿子也是忧思兄长过度才会被人陷害。”
见他面上委屈谢弘文心中的怒气散了些,次子仁厚,不似谢筱那般桀骜不驯,一时不察被人欺骗也是情理之中。
“父亲也不是怪你,定是有人借此事陷害于谢家,所以才教导你做事必须得谨小慎微不能懈怠。”
闹剧倒是成了父子二人苦口婆心的教育场面。
“魏国公。”柔柔的声音忽然打断两人的一唱一和。
谢弘文皱眉直直看了过去,见随着谢筱而来的那名女子冲他生疏地行礼,满头青丝被一根朴素的木簪松垮挽了起来,年纪虽轻但已做了妇人打扮。
他语气轻蔑,“这位倒是眼生,不知是哪家勋贵的夫人,只是我谢家的事还不容外人插嘴。”
贺听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下定决心在谢家扎根,面对复杂的人事她不如先主动出击。
“民女贺听竹出身乡野,但也知道魏国公不可能平白无故将一具男尸认作为世子殿下,想必其中一定有些关窍让魏国公生了误会。”
谢弘文甩了甩袖子,脸别向其它方向不再看那棺材一眼,“筱儿自出生腹部便有一块红斑,这男尸与筱儿身形相仿,五官不清,唯独这腹部红斑十分显眼...”
说到这他明显是想起了什么,厉声冲谢元道:“筱儿胎记只有我谢家人知道,旁人陷害又怎么能拿捏如此精准?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事情来龙去脉,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客气!”
说罢便要抬脚踹他,陈氏哀嚎一声连忙抱住谢弘文的腰身,大喊:“老爷别冲动,元哥儿身子羸弱,经不起老爷踹啊!”
除却大房二房的谢家人在场,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候着,但当家的发火俱是沉默在原地,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此时贺听竹早早躲在别处,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牵连了。
谢元忽然大哭起来,声声哀泣:“父亲,儿子原是想瞒住,实在是不想当着兄长的面说出这尸体是谁带过来的。”
谢筱长身直立,桃花眼敛着火气笑道:“哦?为何不敢当着我的面说?难不成是你做贼心虚怕我看出来?”
“说!”谢弘文将陈氏甩开。
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一样,谢元咬唇,一鼓作气道:“是乐山!乐山将尸体带回来后告诉儿子这是兄长的尸体,儿子想着乐山是兄长的贴身小厮,加上腹部红斑这才误认为兄长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膝行上前抱住谢弘文的腿道:“儿子和父亲一样也是被欺骗了啊。”
说出这个名字后,陈氏反应最快,将谢元从地上拽了起来作势要打,“你这浑小子胡言乱语些什么,乐山与筱哥儿一同长大,当初筱哥儿失踪的时候也是乐山在一旁伺候,怎么可能会陷害我们谢家。”
“小姐,原来当官的吵架也和平民百姓一样啊,也太不体面了。”春叶小声说。
眼前发生的事情在贺听竹眼里已经司空见惯了,平民百姓为了一两银子一块地都能六亲不认,更别说这些人争夺的可是权势。
“众人熙熙皆为利来,众人攘攘皆为利往,不管吵什么,争得都是一个利字。”
说完她余光看向谢筱,对方只是一脸漠然仿佛面前的闹剧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很快几个婆子和小厮将乐山架了过来,在看见来者的时候贺听竹发现谢筱身子忽然紧绷,双拳握紧仿佛在忍着些什么。
“乐山,这尸体是你伪装成世子欺骗我们?”谢弘文问。
乐山五官平平,匍匐在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见谢弘文的话后木然的眼神才有了点光,他丝毫没有反抗,道:“是小人做的。”
“呵。”谢筱嘴角勾起笑,“本世子自认待你不薄,到底是你自作主张做这种事还是背后有人指点?我在池州的具体位置只有你知道,那群想要杀我的人究竟怎么寻到我的,本世子不信你是无辜的!”
这话暗示性过于强,谢弘文面露不虞,“难不成还能是元哥儿陷害你不成?当初你调查水患我这个当父亲的不是没劝过你,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去池州,遭遇意外难道也是元哥儿千里迢迢去害你吗?”
对于他的偏心,谢筱早习以为常了,问:“那父亲说说,乐山做此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话直接将在场的人问住了,
陈氏擦了擦汗珠,怎么感觉这小子失踪回来变了一些,放以前早就破口大骂了。
她用帕子掩唇,轻轻咳了两声似在暗示什么。
“一切都是小人做的!”乐山猛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任由额上鲜血流落,“有人高价问小人世子在池州的行踪,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到害了世子殿下...”说罢他眼神复杂看了眼谢筱。
“至于尸体的伪造也是前几日半夜有人忽然闯入小人屋内将我绑了出去,留下一张书信说那是世子殿下的尸身。”说完他从怀中抽出那张纸递了上去。
“前几日半夜确实府中有些动静,妾身原以为是府中进了贼,没成想次日筱哥儿便找到了。”陈氏一旁附和。
谢弘文打眼一看便看出这张书信上的字迹陌生,并不是府内之人所写,心中便也信了他几分,又问他,“和你联系之人是谁?”
乐山唯唯诺诺道:“那人蒙着面,小人也未看清。”
陈氏揪着帕子嚷嚷道:“这奴仆心思恶毒居然敢陷害国公府世子,还不快点压下去杖毙!”
一只手伸出拦住陈氏,谢筱满目失望地看着谢弘文,“父亲,这件事疑点如此多,难道父亲就想着草草结案吗?”
谢弘文眉见川字纹加深,“这书信一事我定会追查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向外界宣告你平安回来,老夫人担心你已经卧床许久,若是你还在这纠结此事,不是正中想要离间我谢家之人的下怀吗?”
提到祖母谢筱喉咙微动,他看向贺听竹,终究还是将此事忍了下去,他牵起贺听竹的手往祖母居住的秀梅阁走去。
路过跪倒在地的乐山和谢元时,他用只两人听到的气音道:“再封世子的奏折已经呈上去了吧,你猜皇上知道我回来后那封奏折会不会被打下来?”
谢元温和的面具裂开,小声回他:“这次让兄长平安回来,是谢元的不是。”
见在场不少人还披麻戴孝,棺木放在原地,谢弘文嘶哑着嗓子喊:“还不赶紧将这东西扔出去!在府中放着是想碍谁的眼睛!”
见那貌美妇人被谢筱亲密牵在手中,他心中警铃大作,呵斥道:“这女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氏已经扶着谢元站了起来,她添油加醋道:“筱哥儿你们这是...”
谢筱目露嘲讽,“反正你们巴不得我死了,现在这般假惺惺关心我又想干什么?”
谢弘文冲了过来想将两人拉开,但他长年不曾锻炼,即使贺听竹腹中有孕也被她一扭身轻巧躲了过去,她整个人埋进谢筱怀中,先发制人道:“世子殿下,民女害怕。”
见识了这魏国公府如此家大业大,万一谢筱翻脸不认人怎么办,她如此行径几乎是将暧昧坐实,谢筱眼角抽搐,手却下意识将她搂住。
“不,不要脸!”谢弘文气得大骂,竟一股气涌上头晕了过去。
一下子院中手忙脚乱,陈氏和谢元扶住谢弘文大声使着婆子去宫中请太医,彻底乱做一团粥。
谢筱冷眼看着一切,他将贺听竹推开,有些气笑:“你倒是会为自己谋划,一点儿也不顾及本世子的名声。”
贺听竹福了福身子,照猫画虎冲他行礼,“多谢世子殿下夸奖。”
既然已经彻底看开,她凭什么不能为自己谋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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