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珩应是梦魇了。
阮含星强一边打着精神和本能对抗,一边堵住胸膛处流的血,断断续续给他输血。
朝珩紧紧抱着她,她很想用力地回抱,但该死的蛇族血脉让她忍心忍性又十分辛苦。她频频想着,如果现在她的蛇尾回来了,她一定会用那条阴森幽寒的尾巴一点一点缠住朝珩的腿、再到他的腰、到他的身,紧紧地缠住他,就像青藤缠着树一样,紧密不留缝隙,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将他一点点研磨、咬住、拆吃入骨,完完全全地吃掉他。
情.欲和食欲几乎在同一时刻燃烧,她不敢回抱,她怕一回抱,这些燃烧着的念头就会彻底爆炸。
她并不完全信赖自己的理智,可以超越蛇族的本能。
正如吴公所言,在瑶山,她的的确确已经忍了很久。若不是有个裴思星能纾解一二,又遇到谢翊下火,此刻她怕已经暴露本性。
她只是现在,愿意为满身是伤、心中念她的朝珩克制。
朝珩断续着呢喃,拼凑不成句,只能听清“弱点”“修炼”“等我”几个散碎的词。
她轻轻在他耳畔道:“少侠,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朝珩的眉皱得更紧,但似乎将话听了进去,慢慢地又放松,呼吸又归为平稳。
无边的黑暗里,阮含星也越来越疲惫,她将头靠在朝珩肩上,逐渐昏沉睡去。
·
光亮照得眼睛不适。
阮含星皱了皱眉,用手掩着光慢慢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只缠着白布的手。
她的手怎么会缠着白布呢?她眯着眸子思考着。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上方,遮挡住几缕光线,“小阮,你醒了。”
阮含星瞬间清醒,支起身子,第一眼望向那青衣如画的美人,喊了声“瑛师伯”。
第二眼,她赶忙望向周围,除寻光诀燃起的无源之光外,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她身下垫的软垫和身上的锦衾。
看出她急切的找寻着谁,朝瑛俯身帮她捋顺了凌乱的发,道:“小阮,掌门在遥望海别处为你师尊调息,我们在他们多有不便。”
“师尊醒了吗?他伤得那么严重,血止住了么?花燃尽怎么办?”
“放心,我已帮他止血,掌门再花些时日为他调息,就无大碍。”
朝瑛没有正面回答花燃尽,无解的问题,阮含星便没再追问。
阮含星的腿上已经好了,朝瑛说要带她先离开遥望海,朝珩和掌门则会在此地多留些时日。
阮含星知道留在此地也帮不了什么忙,她问:“师叔,那师尊和掌门什么时候能回瑶山?”
朝瑛沉吟片刻,“快则七日。”
阮含星只得点头,离宗门试炼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希望他在。
朝瑛握住她的腕,道:“小阮,我们现在要出结界了,你闭上眼,我带你上岸。”
结界顿消,四面八方的森寒海水突然涌到身边,但因朝瑛为二人使了避水诀,阮含星闭着眼能感到海水之寒意,能听见水声,却没有黏湿的水真能沾染上她的肌肤和衣衫。
有什么浮上她的面颊,有些痒意,阮含星睁开眼,却看见是朝瑛发间的一条素色发带随她们海中浮动而飘,那发带绣着银边暗莲纹,乍一眼看上去很眼熟,她凝眸盯了片刻。
原来她在陵江王手腕上也看过同样的发带。
有年冬,春歇雨停时,陵江王一时兴起拢起她的头发,用那发带扎起来,端详了片刻,抚摸着她的脊背,却又道:“小阮寒气重,还是披着发暖一暖好。”又把那发带抽走。
陵江王内寝宫之中,有许多朝瑛的画像,画上女子一袭青衣,清雅温柔,如瑶台神仙,和地宫格格不入。
地宫抓来的女奴多少容貌形体和朝瑛有些相似。曾经也有可怜人,在日复一日的扭曲的压抑与狂欢中竟然真心爱上那魔窟之主,所以当她被诱着看到画像,发现自己的容貌多少与画中女子相似后,爱极生恨、行迹癫狂,竟将其中一幅画撕烂。
最后,那女子也被陵江王‘撕烂’,死前还笑着哭喊着:“王上,画究竟是死物,你看看我们这些陪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罢!”
当时,温热的血溅落的阮含星脸上,女子空洞的眼布满狰狞的血丝,像一朵生在地狱的花。
地宫里又有谁会是例外?宠你时就是最喜爱的玩具,厌你时就是下等的垃圾。她跪在地上,把头低的更低,只求祸不及己身。
对着画中这张脸,多少会有些难消的恨意。
深海微光中,阮含星望着前方女子精致的下颌,眸光幽幽。
陵江王对朝瑛爱而不得,那朝瑛呢?
陵江王和瑶师是师兄弟,朝瑛是瑶师的二弟子,那陵江王其实也是朝瑛的师叔,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
遥望海之下一方隐蔽结界中,身着黑白大袖袍、木簪束发的男子正掌心贴着另一个裸露着上身的青年,传灵调息。那青年男子阖着眸,皱着眉头,唇色泛着淡淡的乌色,上身交错深浅的伤痕,斑驳可怖,伤痕血色外更有诡异的青色,交织成如花的纹路。
正是朝璟和朝珩。
“阿珩,这次你失血过多,短期内千万不可再运灵斗法,若非含星处理得当,纵是阿瑛来,也未必救回你。”
“嗯。”
朝璟不由回想到他和朝瑛刚找到那处有瑶山气息的结界时,看到的那一幕——浑身是血的朝珩躺在下面,手臂紧紧箍着趴在他身上的阮含星,姿势暧昧地睡倒在一处,让找到他们的两人都受到不小的惊吓。幸亏他们知道前情,也信任朝珩的人品和性情,不然真要被震撼地难以接受。
朝璟道:“你在徒弟面前失态了。”
朝珩头疼地闭上眼,“回去后,我先和她道歉,再去静渊领罚。”
朝璟把他好做的事告诉他了——徒弟放血救他,他在梦里却不知想些什么,轻薄人家,若非朝璟带他先出来,届时醒后相见,还不知几多尴尬。
朝璟轻叹一声,“你该放下了,阿珩。”
凤凰总要翱翔九天之上,怎能囿于私心,徘徊人间,迟迟不前。
·
阮含星在朝瑛的庇护下顺利上岸,与之同回瑶山,才知遥望海附近的事已传遍修界。
据修界百晓生的可靠消息,近日修界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瑶山朝珩先后遇见陵江旧部玉腰奴、吴公还有蛇族族长元清霜,在遥望海附近大战,此战两败俱伤,朝珩重伤不知所踪、玉腰奴半残、吴公失踪、元清霜修为倒退五十年。
二是栖霞宗主之孙似为玉腰奴所杀,宗主扬言要为民除害,不日要协同各宗门世家共赴遥望海讨贼。
听着弟子们的讨论,阮含星道:“这老宗主如此大张旗鼓,我要是玉腰奴或者元清霜,早就闻风而逃了,还留在遥望海给他讨伐么。要真想讨贼,喊什么喊,直接提剑就去了。”
“闻风而逃,不也映证了栖霞与正道诸人赫赫之威?”朝瑛听她的话,反问道。
阮含星不忿,“明明是师尊把他们打残了,和他们威不威风有什么关系,留在后面吃剩饭,还博个好名声。”
朝瑛轻笑一声,“小阮,修界需要善于冲锋的人,也需要善于扬名的人,不是吗?”
阮含星望她表情,见她笑意也并未达眼底,看来朝瑛对这栖霞宗门行事也并不认同。忽然,有人联系朝瑛的玉牌,朝瑛联络完后面色不佳。
阮含星随朝瑛共赴藏云宫时,忽然闻得一阵喧闹,阮含星向前望去,那前方的人群中正有一半望向她。
果然一个宝蓝色衣衫身影拨开人群,气势汹汹走到她身前,甚至顾不得朝瑛在身旁,便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凶手!总算回来了,跟我走!”身旁有人阻拦他,终究是没拦住。
阮含星望着郑芳臣惨白的面色,不着痕迹地微微皱眉,望向身旁的朝瑛,“瑛师伯,小阮听不懂师兄在说什么。”
郑芳臣这才看到朝瑛,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师尊……对不起师尊,弟子一时急切失态,”但他又想起什么,双眼激动道:“师尊,您快进去看看,您回来了,芙菱她……她说不定还有救!”
说罢,他扯拽着阮含星便往藏云宫内走,朝瑛也顾不得许多,赶忙疾行入内。
只见偌大的藏云宫中央,空出来一块地,裴思星跪坐在地,青衣少女倒在他怀中,唇边脸颊上是一片血痕,染得青衣和白衣都一大片血渍,那少女面色泛青,双眼紧闭,朝瑛赶忙上前查看。
“芙菱师妹今日课前吃了这妖女之前给的青川苔,不到半个时辰便吐血倒地,我查了剩下的青川苔,果然闻起来并不是正常青川苔的清甜之味,而有淡淡的血味,定是这妖女下的毒手,师尊您快看看。”郑芳臣一手紧紧攥着阮含星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腰间扯下一个锦囊,递给朝瑛。
大家最近一定要注意防范流感病毒,平时出去戴上口罩,我和我的朋友们最近好多陆陆续续中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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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遥望海两心遥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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