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明时刚刚推开医院的大门，我就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感，宛若已经上班一个月的疲惫与憔悴。”

“我是很喜欢工作的，没有任何影射工作内容的意思。”许稚将自行车推回办公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拿起手机和裴护发微信，表情认真的蹙眉分析：“难道是因为我们医院常年缺少男性医护人员导致阳气指数过低？”

正在开会的裴护低头望着手机屏幕不断传来许稚的自言自语，抬起手指几次想要回复，却不成想对方话题转移之快——

“过两天中元节，你作为医院的管理层能不能半夜出面和咱们院内的阿飘沟通一下，设定一个半夜工作的KPI，帮我们减轻点负担。反正他们也是闲着，不能不劳而获只考虑吸我们的阳气，我个人认为啊，每天一只阿飘负责一个楼层，负责夜间病患生命指数巡房工作，如果遇到黑白无常来访及时报警，我们来PK一下彼此的业务能力。这样双方都在一个全力戒备的情况下PK，也较为公平。”

“当然了，”许稚换好衣服关上衣柜坐在办公桌前，随手拿起桌上的Manner咖啡，喝了一口之后，双手抱着咖啡杯挑眉嗟叹终于媳妇熬成婆，华筝扬舍得下老婆本犒劳自己。之后继续向裴护提供自己的工作畅想：“作为阳间的主宰，我也就大度点，不计较加班工时。”

裴护一只手撑着半张脸，将脑袋藏在文件夹后面，这才低头毫不顾忌表情管理的翻着白眼无声咆哮——

随着文件夹重新摊在桌面，裴护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内敛，就连眼皮都耷拉着宛若回复工作信息似的，修长指尖敏捷划过屏幕——

“已阅。”

“——What？！”

果然应对发疯的最好办法就是发疯。

看到对方发来简单的两个字，许稚瞬间破防，仰头一口饮尽杯中咖啡：“我花了那么多流量费给你打字，你只会我两个字，礼尚往来你懂不懂？”

“你没良心。”

“我要去用工作麻痹自己。”

“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帮你预约心内科主任。”裴护懒洋洋的抬眼环顾四周，冯院长举着报告书坐在讲台分享案例，周围其他同事或低头蹙眉看着资料，或抬头好奇看着前方视频屏幕。

只有裴护自己，紧闭嘴巴却漏了眼角的盈盈笑意。

“不用了，工伤。”许稚发了一个叹息的表情：“我要申请工伤赔偿。”

“好。”

裴护敲完一个字，还在心里奇怪现在为止都没有发现自己买的咖啡，电话对面那位眼疾心碎的医生业务能力堪忧。

却因为感受到对方字里行间的疲惫和辛苦：

“好好工作，等我补偿。”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说，却没想到被认真的对待。

许稚望着手机屏幕，缓缓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被认可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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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医生，来急诊了。”

接到杨帆的电话通知，许稚小跑着朝急诊室冲去，随手将脖颈的听诊器取下准备使用：“什么情况？”

一位带着口罩穿着裙子的女士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眼神不断望着杨帆和许稚，一脸着急。

“体内异物。”杨帆瞥了一眼病患小声向许稚汇报：“自己取不出来。病患比较着急，今晚急诊只有您和华医生，华医生正在忙其他病患，所以——”

“哦。”许稚并没有在意，作为医生，人类对自己身体机能的探索也是一种好奇，他只是来帮助解决问题，而不是来评价患者的。

许稚戴上手套：“给妇科打电话。”

等待妇科医师过来之前，许稚转过身示意杨帆作为第三方监督者协助自己一起处理——

奈何对方已经跟在华筝扬身边协助对方。

偶尔华筝扬说了些什么，杨帆身子后仰，夸张的笑起来。

许稚眯起眼睛，这才发现杨帆今天化妆了。

“医生，医生不好意思我比较着急。”看到许稚准备等待其他护士过来协助，女士朝许稚挥挥手，认真的解释：“这是我的身体，我在使用时出现了问题，请你帮我解决掉。我不在意医生的性别，也不讲什么前因后果的故事，我只需要可以帮我立即解决这个问题就行。”

难得见到病患如此配合且当前没有明显异常体征，许稚也积极协助处理：“这样吧，您先去拍张片子，我们看看东西在哪里，我这边催促妇科医生尽快下来。”

等到X光片出来，可以看到一个圆滑的异物出现在病患的身体里。

而妇科医生也很快下来协助，许稚和对方看到X光片，很快确定了治疗方案。

只是下来协助的妇科医生也是男性，虽然已经明确得到病患的同意，许稚还是找来一位女性医护人员监督。

病患处理完之后，就像是改了一道错题似的，甚至跳跳确保已经处理好，这才脚步轻盈的离开医院。

许稚站在对方离开的背影身后，将手套扯掉，双手合作祈祷：“希望老天保佑，赐予我十万个配合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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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医生，急诊！”许稚这边刚刚忙完，导流台内的杨帆冲自己招招手。

“什么情况？”

男性病患足有一米九的身高，整个人高高壮壮站在许稚面前，身影笼罩着他。

只是身上的校服和唇角柔须以及双眼里清澈的憨憨厚厚，说明了对方还是未成年。

一般来说，每个病患等待看诊时，许稚只要看着对方表情状态就能猜到对方是来看什么病的。

没想到眼前男生大大咧咧随着医护人员的要求跟随走动，毫无不舒服的感觉。

听到许稚好奇询问，男生在原地左右换了两下，小声咕噜两句：“哥哥，我那个部位不舒服。”

“你跟我进来。”

听到对方求助，许稚拉上**帘，戴上手套询问对方病症。

“我把弹球塞进去了，能不能取出来？”男生双手挡在身后，站在病床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本来也是孩子），哭丧着脸询问。

许稚眉头紧锁，一脸懵：“怎么造成的？”

“我就是不小心坐上去了。”男生脸涨通红，低头宛如蚊声。

许稚随意瞥到对方校服外套内并没有穿衣服，脚上的运动鞋的鞋帮被踩到发软变形。

是个内向敏感的孩子。

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

“对不起，哥哥。”

“好孩子不用抱歉的，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先来检查一下。”毕竟是同性，许稚示意对方趴下，自己打开头灯检查，隐隐约约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丝异物的痕迹。许稚想要伸出手尝试取出来，奈何人体的肌肉在紧张的情况下反倒绷紧，无法取出。

“先去拍个片子，查查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许稚卸下手套，待男生穿好裤子之后，拉开**帘示意杨帆给肛肠科打电话，同时给男生的监护人打电话：“你这个情况，需要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且知情的情况下，得做手术取出来。”

“啊。”听到许稚的话，男孩整个人抖成筛子似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整个人向后缩眼泪已经下来：“不能告诉我妈，不能告诉我妈。”

许稚以为对方是觉得难以启齿，安慰道：“没关系的，你都到医院了，我们是来解决问题，不是增加问题的。只是你是未成年人需要帮助，我们需要确保监护人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以后才能帮助你。”

“而且这个手术很简单的，会给你全身麻醉，之后注射肌肉松弛剂，取出来之后，休息几天就好了。”许稚努力降低手术的可怕程度：“很简单的，不用害怕。”

“不行，不行的啊。”男生急得快要哭出来，整个人退后几步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更加难受：“我能不能跳一跳，看能不能出来？”

甚至蹲下来，脸涨通红望着许稚：“我努力屙出来！”

“那倒也没有这个必要哈。”听到对方幼稚的反应，许稚怎么劝说都没用，只能缓兵之计：“这样吧，你先拍个片子，我找肛肠科医生看一看，好吗？”

然而出来的所有结果，令众人大吃一惊。

男生体内所谓的弹球，是直径约4.3cm的45号弹力球，而且体内不止一个，而是五个！

很难想像，他是如何忍着痛苦来到医院的。

必须要上报监护人。

很快。

一位头发凌乱穿着拖鞋的中年女人提着包来到急诊室，待找到男生的第一面，便是直接踹了对方一脚。

“他现在很危险，请您理智，理智——”许稚连忙拉出脚上鞋子已经踢出好远的男生妈妈，解释男生病情：“他还只是个孩子。”

“不要脸！”男生的妈妈直接朝倒在地上的儿子吐了一口唾沫，站稳之后重新找回自己的鞋，穿好之后趁着许稚不注意，又踢了一脚：“没见你学习学第一，一天心思想搞黄色，我真的是没脸见人，没脸见人！”

“能解决能解决。”许稚哄着男生妈妈，待对方消气之后，解释手术方案。

对方一直骂骂咧咧，听到许稚的手术方案之后，咬牙切齿吐苦水：“医生您不知道，我家里难啊，老公打死邻村人跑路了，只有我一个人打工养活家里。我家大宝脑子不好使，勉勉强强我供他到高中，准备毕业就打工的。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今年的学费还愁着，这个手术费，您看能不能少一点？”

看到男生可怜巴巴缩在角落，妈妈语气软了下来向许稚求情。

原本还惊诧身为人母的彪悍，当看到对方失色泛红的眉毛，已经开始发蓝的眼线，额头细软泛白的头发，都说明眼前这位妈妈曾经也是优雅爱美的女子，却在岁月里渐渐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许稚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向科室反馈反馈。对了，这个球是你给他买的吗？”

“哪有，我们都没有钱吃肉，我还让他天天在学校捡瓶子捡纸皮，顺手的事，赚下的钱还可以买顿肉吃。”男生妈妈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弹球照片摇摇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只是听到对方说男生脑子不好使，所以图省事简单才会只穿校服外套吗？

“等一等。”许稚总是无法忽视对方恐惧与人对视的行为，过于迎合他人的语言，对自己身体感受的漠视，不是觉得可怜，而是觉得担心：“你来都来了，家人也在场，有什么疑虑说出来我们想想怎么解决。”

“不用不用。”男生越来越激动，转身推开母亲就向门口冲。

“等一等——”许稚本能的跟上抬手一抓，对方校服外套很快滑落，露出大半个后背。

所有人呆了。

缺乏卫生意识的男生身体脏兮兮的，却也因此，可以看到对方身上到处明显的，新鲜的，被打的伤痕。

甚至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

“啊——”看到孩子身上的伤痕，妈妈愣了几秒，双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憋着发出几声呜咽。

“您看需要您报警还是？”

当自己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漠视而欺辱孩子时，其实是吸引了坏人来漠视而欺辱孩子。毕竟被发现和被追责的风险更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别报警——我先问问学校，”男生妈妈一边抚着胸口难过的喘气，满眼的难过，却还是努力保持理智劝阻着：“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在这间学校上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