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神经外科第三个手术(01)

许稚像是个刚刚从家里偷走财产在外面养小妾的公子哥,回到办公室时正遇到思索什么的岑北斯,本能的心虚指指外面:“你要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岑北斯以一种非常舒服的姿势侧倒在座位里,眼神回到电脑屏幕,一只手随意的按动着手里的圆珠笔,发出清脆的节奏音:“约会完了?”

“啊。”许稚本能的承认,随即又吓一跳瞪大眼睛望着对方提出疑问:“啊?”

“你俩那眼神,能拉丝了都。”岑北斯冷哼一声:“上次你住院,我其实偷偷去看了好几次,但凡被裴护瞥到,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两把斧头砍死我。”

“哎呀。”许稚嘿嘿笑着摆摆手:“毕竟我是他最爱的人。”

岑北斯这才重新将眼神从电脑屏幕转移在许稚身上,看到对方乐不可支的模样,不耐烦的起身:“你和我来。”

两人经过长长病房走廊。

许稚跟在岑北斯的身后,一想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经过的地方,不由得心中萌生一丝依恋。

阳光落在肩膀上的温度。

这样游走在时间里的感受。

作为学生的感受。

以后都不会再有。

“来见见你即将遇到的最小神经外科病患。”岑北斯站在门口,和出来的ICU淮哥彼此聊了几句,回身示意许稚跟自己进入ICU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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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是岑北斯接诊的年龄最小的病患,更是许稚手术年龄最小的病患。

“婷婷,过完年2岁。”岑北斯一边仔细检查核对病患的监测仪上的指数,一边转身向许稚介绍病情。

婷婷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弱许多。

像是一个洋娃娃似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只有旁边呼吸机陪伴着她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

“婷婷是昨天早上和妈妈在小区公园玩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完之后母亲发现左腿没有知觉无法动弹,立刻去了附近医院急诊。”

“医院急诊做了核磁共振,当时在成像仪里做检查的时候,儿科就和病患家属进行沟通看到的情况,做完之后直接进入小儿ICU,当地医生会诊后建议立刻送往我们医院。”

岑北斯不时的和ICU护士一起调节婷婷的输液管,一会儿关掉监护仪偶尔发出的警报声。

许稚这才明白,婷婷不是睡着了,而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核磁共振怎么说?”

岑北斯将手里的Ipad递给对方,示意许稚自己看。

核磁共振成像里,婷婷的脑干部分有大量出血,特别是在脑桥部分。正常的脑组织受到由内向外的压迫,脑桥被血块挤的只剩下薄薄一圈,而始作俑者的血块很可能是来自出血性海绵状血管畸形。对于大脑里狭小的空间来说,这个血块堪称巨大。

血块越大,做手术的风险就越高。

大脑里所有的东西各司其职,任何异常都会引发人体行为或思维上的卡顿。那么手术过程中,任何的细小行为,都有可能影响到手术后行为和思维上的异常。

许稚工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人脑里这么大的血块还能活下来的。

哪怕是做手术,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不过5%。

这比做拆弹专家还要惊悚。

“你要做吗?”看完婷婷的病情,许稚握着ipad的掌心已经沁满了汗水。

岑北斯走到窗边,望着等在等候区一脸着急的婷婷父母,沉默半晌:“这不由我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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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今年冬天最暖和的一天。

此时许稚跟在岑北斯身边,朝不远处被悲伤掩盖的婷婷父母越走越近,身上却越来越觉得渗冷和一点点的恐惧。

该怎么告诉父母病患的病情危险。

该怎么在大家都不清楚结果的情况下给对方提供一个满意的方案。

该怎么样的表情承接极度期盼的眼神,该怎么样的语气回答极度悲伤的问题。

“婷婷爸爸婷婷妈妈,”岑北斯走到两夫妇面前停下,本能的从口袋里递出一包纸巾给婷婷妈妈,轻叹一口气:“你们二位,辛苦了。”

听到医生的话,一直挽着婷婷爸爸强忍着委屈和悲伤的婷婷妈妈瞬间崩溃,在走廊里嚎啕大哭,眼泪像是无法关闭的水龙头,不由控制的掉落。

“都怪我,一起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我的孩子——”

婷婷爸爸作为在场唯一理智的家属,用力撑着快到瘫倒在地的妻子,红着眼睛颤抖着声音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我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神经外科医生岑北斯,”岑北斯冷静的声音算是安慰了心慌凌乱的父母,然而严肃的表情却又令两夫妻不由得相互依偎支撑才不会因为怯懦而倒下:“婷婷的病情非常严重,她的大脑里正在出血,我们必须尽快做手术取出来。”

“你可以吗?”婷婷爸爸用力将婷婷妈妈抱紧,一家人像是抵御风雨似的,用力的望着岑北斯。

“她才不到两岁,她都还没吃过草莓——”婷婷妈妈想到孩子,只剩下了哭泣。

伤心欲绝的病患和家属,岑北斯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

然而每次见到,还是想要用尽一切缓解对方的伤心——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以。

医学手段当前是有限的。

岑北斯沉默半天,尝试用自己认为最能接受的语气道:“我知道用什么样的话都无法缓解您二位现在的心情,但是我作为婷婷的医生需要告诉二位,此时的伤心无济于事,婷婷需要的,是理智勇敢的父母,和她一起共度难关。”

“这可能是...她遇到的最后一个难关了。”

听到岑北斯的话,婷婷父母瞬间愣住。

几秒之后,婷婷妈妈哭的已经没有眼泪,哽着肿眼泡喘着粗气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她只是摔了一跤啊?”婷婷爸爸还有些不相信。

“她能活下来吗?”婷婷妈妈抓着岑北斯的衣领,重新撑起自己的身体,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很危险。”岑北斯伸手从许稚那里接过ipad,为逐渐冷静下来的婷婷父母解答原因:“婷婷大脑的血管出现了异常,就是原本应该顺畅的血管出现了血包堵塞,时间久了这里引发了婷婷行为上的异常——”

“你是说婷婷大脑里出现了问题,导致摔跤。”婷婷妈妈倒吸一口气捂着嘴巴又难过起来。

“谢谢你医生。”婷婷爸爸听完之后,捧着婷婷妈妈的脸颊安慰的亲了一口,揉揉对方的胳膊安慰:“看吧,是先生的病然后才会摔跤,这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知道,别在自责,我们勇敢面对。”

岑北斯和许稚对视一眼,放心不少。

稳定的家庭环境,足以令所有病情治愈一半。

然而看到夫妻双方情绪缓和,却又有些担忧对方是不是没有清楚自己表达的意思,岑北斯结结巴巴道:“因为婷婷当前生命体征不稳定,如果做手术的话很有可能扛不住,所以我们需要先看她的生命体征能不能稳定下来,她只有先活下来了,才能考虑手术的情况。”

“我的孩子一定可以的。”婷婷妈妈转过脸望着病房内孩子的方向,口中喃喃:“我的孩子,妈妈就在你的病房外面,你一定要听医生哥哥的话,坚持下来,妈妈爱你!”

“那就...等等吧。”岑北斯感觉自己的话已经传达给婷婷妈妈,但是对方能够领悟多少,自己就控制不了了。

不过,既然选择了治疗——

“这位是许稚医生,关于婷婷的病情进展,后期我们一起沟通。”

--

接下来的一周内。

婷婷爸爸妈妈几乎是粘在了医院。

每天比许稚上班早,晚上比许稚下班晚。

衰老了好几岁。

整条走廊几乎是无时无刻的,充斥着“婷婷,爸爸妈妈爱你,你快点好起来”的话语。

不知道是感觉还是真实,许稚总觉得在爱意加持之下,整个走廊的阳光都温柔了起来。

“看起来婷婷脑部血管畸形的血块被自行吸收,畸形本身也有所收缩。婷婷年纪还小生命力顽强,或许按照这样的进展,婷婷根本不需要做手术。”许稚看到最新的核磁共振结果,不由得喃喃自语,想到父母为孩子辛苦操心的模样,许稚不由得双手合十,替对方祈祷:“希望爱有奇迹,希望婷婷自行康复,不要受罪。”

看到婷婷的恢复情况,岑北斯也是一脸的如释重负:“看来大家可以好好跨年了。不过——”

不等许稚提起心脏担心,岑北斯很快有些不好意思道:“很遗憾,我本来想着这个案例算是我送你最后一个神经外科的手术,现在看来,我可能得重新找其他病例了。”

“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宁可掌心刀生锈。”许稚模仿佛家手势一只手掌立在胸口,随口述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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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以前看过文献,”难得终于有时间两人可以一起吃饭,裴护直接舀了一勺草莓蛋糕,随即递给旁边裴护:“原本生命垂危的婴儿,只要放在爱它的人怀里,感受到爱自己的心跳,就会逐渐恢复强大的生命力。”

“虽然每次走进医院的瞬间我就想立刻回家,但是当我在这里,当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病患痊愈的如释重负,我觉得什么投诉什么挫折什么压抑,全都可以了。”

“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所有的故事也从这里结束。”

许稚示意裴护和自己一起,摊开手,之后彼此相握——

“在动画片里,我们此时强强携手,应该发光。”

“滚蛋。”裴护将手从对方掌心扯出来,打了个哈欠就要去午休:“我要抓紧一切可休息时间,马上又是圣诞节,每逢佳节急诊多。”

“啊,抱一下抱一下——”

正当许稚宛若孩子似的黏在裴护身上,感受到对方炙热的体温,纤细的骨骼,细腻的须后水味道——

手机响了。

“婷婷大脑出血,需要立刻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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