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神经外科第三个手术(02)

许稚下意识重新将电话放在面前,仔细确认来电信息是岑北斯的电话。

裴护坐在一边,感受到身边人突然之间身体僵直,不由得跟着有些紧张的望着许稚。

岑北斯的声音明显有了些许的着急和紧张:“愣着干啥呢?!赶紧回来准备手术!”

“...好。”许稚脸色苍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心脏哽在嗓子眼,刚刚甜美的草莓蛋糕此时却有种想吐的不舒服感。

为什么,婷婷有那么好的父母,这么长时间一直守在医院里,只为陪着她。

为什么,天上神灵已经受到触动同意放一马,地下老祖宗用尽人脉只为可以留她在人世。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就在马上可以熬过2023年的时候,TMD老天又要犯贱。

想要让人类长记性多虔诚,不在乎这一个人身上,不在乎这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身上。

烦。

许稚站起来不知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竟然像是游戏里的工具人,停在原地只是脚步还在徒劳想要往前走。

“许稚。”裴护抓着许稚的手腕,将其拉向电梯:“不要预设答案,只要有机会做手术,就还有机会。”

“裴护,我有点怕。”许稚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望着最相信自己的人,用力深呼吸说出自己的良心:“这段时间我和婷婷父母一起的时间比和你一起的时间都要久,之前因为照顾婷婷我没时间吃午饭,是婷婷妈妈逼着我吃了她煮的云吞,那碗酸汤云吞让我暖了一整天。裴护我怕,我怕见到婷婷父母期待的眼神,我怕——”

“我知道我和岑北斯会用尽我们所有可以用尽的力量去挽留婷婷,我不怕我自己什么手术成功率降低,我不怕自己完成不了课题,我是怕让那么善良的夫妻,在绵延的希望之后,坠入地狱。”

“我相信你。”裴护跟着许稚一起进入电梯。

难得此时电梯内空无一人。

两人并肩靠在电梯壁,裴护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轻声道:“许稚,你的前面有岑北斯带路,后面还有我支撑,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去享受医学的神秘与未知,做一个医生。”

许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裴护的手。

中间电梯暂停,有其他人员进入电梯。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裴护默默握紧了许稚的手。

“我等你下班回家,一起去吃米村拌饭。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等到电梯抵达,裴护懒洋洋的靠着电梯壁,冲许稚挥挥手告别。

--

等到办公室,许稚和正在检查CT和核磁共振图像的岑北斯对视一眼——

看到岑北斯面如死灰的表情,许稚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反倒如此,心里升腾起一种装也要装的势在必得的信心。

“什么情况?”

“病变的位置变大了,”岑北斯将CT图片递给许稚,示意对方自己看:“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身体上的异常,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剧烈运动,另一方面根据我的经验,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现在的情况,放疗和化疗都不管用,放疗对婷婷这种血管病变没有效果,化疗是给脑瘤患者有效。接下来要么顺气自然,要么就是接受手术。”

“顺其自然的话,谁也无法保证她还有多长时间。”许稚本能的摇摇头,继续甩了甩手里的核磁共振图像,眯起眼睛仔细分析:“可是做手术的话,这种深埋在脑干的CCM很难摘除,我们必须得从后脑进入,穿过各种血管网,从第四脑室的底部贯穿过去。第四脑室里是人类最要的脑核与神经束的雷区,一旦在处理的过程中碰到或者伤到,都有可能导致婷婷的残疾。有一些CCM在靠近脑干两次或者前面的部位生长,要从这些地方接近,必须用钻头将颅底打掉一部分才行。这是救人吗?”

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太难了。

“我之前给其他病人做过,钻孔的时间比切除病变花的时间都要长。但是这种方式在婷婷这里不可行。”岑北斯双手抱臂,摇摇头:“婷婷的病变就在第四脑室底的下方,脑桥在这里被挤到最薄——做手术很有可能很有可能的,会造成婷婷的部分残疾。但是不做手术,婷婷终究会再次发生脑出血,进而生命受到威胁——”

“如果是你们的家人,你们会怎么做?”婷婷的父母听到许稚和岑北斯的分析,眼睛早已哭不出眼泪,只能像是守着一栋快要破产的集团,想要为其找到最好的结局。

“如果是我的家人,我会希望尽一切人类的力量,为她争夺最好的结果,换来我余生的心安。”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许稚卸下口罩,挣脱岑北斯阻止的手,还是帮婷婷的父母做出决定。

这是逼自己用尽全力谨慎对待。

也是给对方事后一个发泄的出口。

短短时间内,这对夫妻已经白了头,原本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五六十岁。

“许稚,你知不知道你——”在夫妻签字的间隙,岑北斯准备手术前,拽着许稚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拿我的事业在拿医院的名声做赌注!”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和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似的!你有热血有执着,可你有能力吗?”岑北斯抓着许稚的领口,第一次露出冷漠与厌弃的眼神:“这是我的手术,你凭什么替我的病人决定?我们只是同事关系,我不是你的朋友,不会替你兜底。成功了算你的功劳,失败了呢?病患家属就不是投诉能解决的了的事,你就等着你的裴护卫四处奔走找律师吧。”

突然之间听到如此自私的话从岑北斯嘴里说出来,想到对方之前也是这样才导致自己受伤,许稚既理解又无语。

同事就是同事,师父也是另一种的同事。

又不是爱人,怎么能期待对方一如既往的真诚呢。

许稚点点头:“我知道了。”

很快,手术室的灯光亮起。

--

“第四脑室底形状怪异,它的上半部分比较小,藏在小脑上脚之下。小脑上脚是小脑向前上方连着中枢神经的两条纤维束,携带着信号进入小脑,而小脑负责协调身体的一切行为动作。第四脑室底的下半部分被一丛长神经元与上半部分隔开,这些神经元沿底的短轴横向分布,成为髓纹。而第四脑室的纵向中线分开了左右两边,下半部分里有负责吞咽、呼吸、恶心、舌头的韵动和觉醒水平;上半部分有面神经丘的凸块,这里的神经核负责眼睛的侧向运动——”

许稚在手术前找来第四脑室的图片,向婷婷的父母解释手术细节:“这是本次手术可能出现的问题,直接损坏这个区域,婷婷就会失去这一侧的面部运动和眼睛的侧向运动。因为婷婷这里出现了脑出血,这里的血管在面神经丘上方1厘米,距离小脑上脚0.5厘米。要摘除这里的病变,就像是从一个钥匙孔里取一颗核桃。而且这颗核桃充满血液,如果破裂,会造成周围一切出现神经异常。”

从婷婷父母恐惧的脸上和颤抖的肩膀,许稚相信他们是听明白了。

“许医生——”签完字之后,婷婷妈妈抓住许稚的衣袖。

“我们一定会尽最大能力——”

“不,”婷婷妈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御守递给许稚,边说边吸着鼻子歪着头撇撇嘴又想哭:“这是婷婷奶奶在庙里求来的,麻烦你帮我放在婷婷的手术台上,我——我——”

许稚接过御守放进口袋:“我知道了。”

--

手术室里灯光通明。

乖巧的婷婷像一个刚买回来的洋娃娃,静静的趴在手术台上。

等到麻醉生效,婷婷脑袋被一部类似台钳的工具夹住,确保脑袋在手术过程中一直保持不动。

许稚铺好手术巾,皮肤也沿中线切开。

“开始吧。”岑北斯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术刀望着在场众人,深吸一口气道。

许稚跟着岑北斯一起分开上颈部肌肉,暂时摘除了一块颅骨,为了确保手术区域视野通畅。

等到打开硬脑膜,并将小脑的两个半球轻轻拉到两侧后,岑北斯立刻将手术显微镜伸了进去。

此时已经过去了九十分钟。

最重要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岑北斯用微型探针,一个接一个的刺激第四脑室底,直到看到婷婷脸上出现变化,才能确定神经丘与神经束在哪里穿过并离开脑桥。

每做一个部署,岑北斯都会停下来几秒钟,和麻醉医生确保婷婷的生命体征平稳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换刀。”

岑北斯用微型尖刀一戳,大脑内深蓝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监测读数依然稳定,在场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岑北斯谨慎的将一个个血包摘除。

“等等——”监测读数的异常令在场所有人血压陡高,麻醉医生示意所有动作停下来:“她的大脑已经习惯有这些血包的存在,现在突然被去除,需要有时间去适应。”

所有人甚至连呼吸都放缓许多,举着手术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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