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游山先在一些特殊时刻、特殊场景格外好用,在他开着那辆骚包的绿色超跑来接走待然以后,在毕业以前,她没有再碰到过徐灿来,也没有什么楼下学弟会再红着脸敲错门,是以舍友常常感叹,一段情缘就这样无始而终了。
但针对莫参年来说,情况恰恰相反。
最后一个学期,游待然遇见他的次数直线飙升。
有回在实验楼大厅,有回在校门口的地铁站口,有回是在院办楼旁的那棵百年枫树下。关于这一点,待然一直保留意见,毕竟东青建校尚未百年。
尽管遇见与碰面释义相同,可待然始终认为遇见算不上碰面,因为他们之间未有过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微笑。
她想起来之前同祁枫尔说过的,“那是因为你还没和他好好相处过。”
看吧,事实证明概率的确为零。
也不算惦记这事,只是有一次吴臻彩带她打卡南华教职工餐厅的水煮肉片。游待然想起来了,假装不经意地和吴臻彩提了一句,“莫参年为什么老来我们学校。”
“别直接叫名字啊!”
吴臻彩当时的表情很震惊,忙放下筷子就要来捂待然的嘴。她跟做贼一样,眼睛滴溜溜的环顾三周,降下了音调,凑近她,“你再讨厌他,在学校还是老老实实喊他老师。他昨天刚立的规矩,不许喊名字!”
游待然下意识闪过一个身位,叫吴臻彩扑了个空,也因为不太规矩的坐姿,肩膀擦过过道一个人的手臂。
吴臻彩在瞬时后仰过身子,喊了声:“莫老师,王老师。”
还不忘扒拉一下待然的胳膊。
游待然:“……”
一时间不明白臻彩环顾三周有何意义,倒是记得她说不许喊名字,可也还记得莫参年说不用喊老师。她脑子飞快运转,抬起头时,撞进了莫参年的眼睛里,她直白地看着他,张口叫了一句,“莫教授。”
待然没有仔细注意身旁吴臻彩眼睛里那叫一个精彩,一方面是被撞到脸上的尴尬与慌张,一方面是对她于称呼这一点孺子可教也的赞赏。
她只记得路过的莫参年垂眸,眼下泛着青色,低低应了一声,随后便与同行的友人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想,其实他教会了她一点,那就是不要在人家主场上说人家坏话。
那她这是算说了,还是没说?
游待然当即端正神色,再次与臻彩重申一遍,“我那不叫讨厌,就是不喜欢而已。”
吴臻彩压根没听进去,给她打了个响指,“喊教授也行。”
游待然目光游移,“他又没教过我什么。”
“看,还说不讨厌,你这表情哪哪都是心虚。”
游待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欸,不过他好像真的不记得你。也是,那么多小孩子,又从来不碰面的。”吴臻彩自说自话的。
游待然却想起来那封从马场递来装着钥匙的信,真的不记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写个“参”字来提醒当年呢。
不过,他看上去不像是斤斤计较于过往的人,不像方市……
等会儿,思及此处,游待然像是恍然大悟,所以说那天晚上他为什么笑?
是因为他说了不用喊老师,她却直呼大名,是基于她觉得他认出她来。那么事实上,他很有可能没认出来?那么在他的印象里,这只是一个很冒失的学生。
可要是没认出来的话,他干嘛说一句“你不用这么喊”这般令人误解的话?
她还以为在点她呢!
好似有一只黑色恶魔莫参年,龇牙咧嘴,抱胸傲气道:小样,这回还能喊错名字?
那她之后那一句强调她喊对了岂不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人啊!
吴臻彩右手肘撑在桌上,上下摆了摆巴掌,感叹着:“好啦好啦,这个食堂,四年来一次足矣。”
哼,游待然也觉得,以后绝不会再来了。
这么一岔子,后来竟是忘了问为什么莫参年要立规矩,又为什么要频繁出入东青。
那两个月有关于面试,游待然的运气也是好极了,省考面试考场第一个,答辩也是第一个。
尽管实验做不好,但她的论述写的很好,老师们提出的问题她回答的也算顺利,结束后,在最后一排课桌趴着,全然听不进去其他同学论文的内容在说什么。
等全部同学依顺序全部答辩结束时,学生们聚集在走廊等待老师们商议本场优秀,暨推荐校优秀论文。
游待然百无聊赖地等着,而莫参年正从楼下经过,他走向停车亭下,坐进车子里,发动车子离去。
那是毕业前,游待然遇见莫参年的最后一次。
毕业时,游待然并没有考上公职,也没有签约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游山先说他要去度假,约她一起去。游待然没答应,倒是自己跑来跑去,玩了个痛快。月底账上余额不断减少,在下个月初时又会添上两笔。
她一直没花何妈妈的那一笔,也一直没有回游爸爸的信息。
她不知道游山先爸爸能为游爸爸兜多久的底,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兜得起自己的底。打破这段诡异、迷茫、无所事事的状态的是一通电话——递补。
游待然去了。
那并不是她理想中的职业,但胜在了稳定与饿不死。
通知体检的前一个晚上,游待然本打算早早休息的,可是她翻来覆去好久,觉得空调冷,又觉得被子热,觉得肚子饿又不能吃东西,于是只好环视四周给自己找点活干,本来以为劳动过后会疲惫些,更容易入眠,却不成想大半夜收拾东西越收越精神。
是以,当她灰脸扑扑,左手右手拎着两大袋垃圾摁开电梯时,那里面出现了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
游待然与他大眼瞪小眼片刻,电梯轿厢门正自动合上,莫参年按住开门键退开半步,一脸平静地说:“电梯上行。”
他的口吻十分陌生又百分正常,可游待然却听出了他的意思,“哦,我等下的。”
他便松了手,敛下眼睫,等着轿厢门再次关闭。
过不久,电梯再下来时,停在了待然面前,那里面空空如也。可就在一分钟前,莫参年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黑色长裤,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就站在那里不冷不热地说了四个字,好像心情也是黑的。
游待然便觉得这人有千分古怪,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不好不好,她快步退回到了家里。
公示期还没结束时,游待然已经被喊去新单位报到了,好在新家搬得十分顺利,通勤时间十分钟,她可以睡到七点三十再起。
但事实上,上班前一晚,游待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薄薄的一层枫黄色窗帘没有家里的厚重,拉起来也只是遮个影,能清晰地看见盈满整扇方框窗子的月色。
夜里三点的时候,她关了空调,开了窗户,房间外墙上挂着的空调外机轰隆隆的声响变得不那么清晰,楼上下的倒是持续的沉闷,听得心烦意燥,窗外浅风透过帘子织眼,吹进室外的空气,冲撞着屋子里的凉气,温度缓慢攀升。
直到那一片窗帘被风彻底挑开来,窗子开了多大,月光便溜进来多少,照在了床头对面的墙上,鹅黄色的月光,看着温柔的颜色,久了又觉得有点冷清。
像,像莫参年。
她为什么会想到他!!!
待然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她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心口起跳过于悸动。
她忽然不敢再看那一墙月光,她抿了抿唇,有些干涩。
她只有悄悄的舔了舔唇角,温吞的又躺了回去,在被子里,她弓起身子,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掌心。
不对劲,万分不对劲。
被子里圈住的氧气渐渐稀薄,待然的呼吸渐渐急促,整个人像极了红温的一只虾子,她摸摸索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捏住了边沿,缓缓移下来。
月相渐渐西行,明亮在墙上倾斜,退后,街道路灯在某一刻集体熄灭,商贩出摊开工,上班上学,生活日复一日。
红珠湾的房子离学校远,校方提供的宿舍说不上舒适,但胜在便捷,只是公寓装修好能入住时,莫参年依然退了学校宿舍,免得再有拎不清的学生深夜站在门口惹出麻烦来。
他知道游待然住在这里,只是没有再碰见她,他那时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游山先的朋友圈也只是山水和美女,还单纯以为他们出入时间凑不上巧。
那天的一面委实意外——他还来不及想象他们的相遇,她却已经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情场失意,王老师喝得烂醉如泥。莫参年与他的交情也只够他在夜半时分,送王别海回家。他再返回时,除了公寓楼下的安保人员,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
于是乎,机械的电梯叮咚声,明光锃亮的楼道,悉窣的垃圾袋子在响,令他警戒心竖起。只是,当他撩过眼看过去时……
游待然就那么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灰色短裙,罩了一件雾蓝色开衫,她毫不掩饰脸上的诧异,表情十分生活。
不知当不当说她此时扔垃圾多少不太合时宜,无论这里的安保如何森严。电梯到达28楼时,莫参年的眼神在家门口稍作停留,并没有进去。
他反身按下电梯时,电梯已然下行,但等待的时间出乎意料地短暂,像是匆匆去了一趟16层,又回到28层。
进了电梯,他向后一步,靠在扶手杆上,来到她所在的楼层,不过,这一次打开来,连个人影都没有,墨绿色大门紧闭,只有两袋黑色垃圾摆在了走廊。
轿厢门再度关上时,莫参年忽地想起上次她说的要坐地铁,没来由地想笑。
哼,骗子。
一个十足防备于他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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