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玉佩

这就对了!我拍手叫好,两人便一路走向许府旧宅。

到了许府,我推开门,见到张子安已经等在里面了,不由高兴,和他感慨:“我感觉这里的草好像又高了些。”

然后我见张子安的眉便弯了弯,他像是大松了一口气,走过来问我:“可有伤着?”又转头去看陈伯,礼貌道:“老先生好。”

陈伯望着那块老旧的门匾好久没有说话,我觉得他盯着都有些出神了,忍不住提醒他。

“夫人是许氏后人?”他显然不是真心问我,因为我点了头之后他就很快去看张子安了,打量片刻后问:“大人在朝为官?”

张子安很平静回答,说“是”。

陈伯长长叹气:“前日我听他们说有个官员来问新政的事情,大家都不敢说,我更是不敢出面,今日一见,才发现大错特错——”

嗯?什么意思?我正疑惑,忽然见陈伯躬身行礼,唤道:“太傅!”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张子安的身份的?!

我震惊极了,看到张子安立刻扶起陈伯,问他:“先生不必多礼,你是怎么猜出的?”我跟着点头,十分好奇。

陈伯缓声笑了下,解释道:“不难,放眼朝堂,能接触到新政并且这般年纪的,想来也没有几人,而且——”他转头看我一眼,又对张子安道,“能容忍罪臣之女,并且对穷苦百姓手段这般温和的,恐怕只有太傅了吧!”

“我虽不曽见过太傅,但确实是敬仰许久了……”

我愣了好半晌,这才回神,想这老狐狸果真是狡诈,又精明得不得了!再看张子安,发现这小君子耳尖微红,显然被人家夸得不好意思了……啧,面皮还是这样的薄。

于是我嚷嚷:“陈伯,你欺负人!‘罪臣之女’这词让我伤心了!”

陈伯扭头看我,笑了声:“我倒瞧不出你有一点的伤心嗬!”我气呼呼将头转向张子安,见对方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跟着笑:“书书,先生在开玩笑。”

他这话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我微一昂头,表示“哄好了”。

他们聊了几句,开始在院子里慢慢踱步,边谈新政边估量着修缮宅子所要的花费。

张子安见我不走,蹙眉问:“怎么了?”

我瑟瑟道:“那啥,我跟你说,草里的长脚黑蜘蛛可吓人了!我不去!”张子安轻声笑我,慢慢走向陈伯那里了。

这小君子!果真不安慰我!我瞪着眼坐在门槛上等他们,听他们一边看四周布局,一边谈话。

张子安先问:“先生,为何近日京中待雇之人骤多?”

陈伯拨开草,闻言缓缓笑了下,道:“近日?看来太傅不知,这状况已有一年多了……太傅不必惊恼,老朽想必定是朝中有人蒙蔽圣听了。”

张子安沉痛地应了声“是”。

陈伯道:“老朽本在京郊一支小队里,当着军师,三四年前新政下来,说军中符合规定年龄的,可以遣散回乡,我便在名册之内。”

我见张子安蹙眉,道:“这应当是先前的政令,后来又做了完善,规定了特殊要职可以酌情挽留。”这我明白,毕竟军师是足智多谋的人才,并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

陈伯点头:“是的,因此几日后我随遣散士兵准备回乡时,便得到了将军的挽留,军中消了我的户籍,但依然可以在军中待着……我也因此看到乱相。”

“陛下实行新政,起先是因知晓军中有权贵商贾私造户籍,让族中子弟进去。”张子安沉吟了下,说道。

“可不是!”陈伯叹气,回他,“那些人啊,家中有权势的,使使关系把自家子弟塞进去享清福,嗬!那是多么容易的事情!至于那些商贾,手里有个闲钱也把儿孙往里面送,觉得面上有光!……你没法跟这些一身铜臭的商人讲道理!”

我坐在门槛上,听着也觉得气愤,恼怒地将一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金龟子弹了下去。听张子安又说:“涉及世家利益,权商勾结,陛下若不能一击而中,他们……必将反扑。”

陈伯点头称是,他们便不说话了,各自沉思,行到一处石井,陈伯探身瞧了眼,蹙眉道:“这里面的水都臭了,看来得找人重新挖了。”张子安应了声,说“先生辛苦”。

我腹诽:都快二十多年了,那里面的水不臭才怪!又见他们往里走了几步,张子安为陈伯拂去门上垂下的蛛网,让陈伯瞧。

我听到张子安问:“那后来呢?”他们又回到新政的话题上。

陈伯道:“我们凭军功谋职的,自然看不上那些富贵子弟!可心生不满又能怎么样呢?无处申诉嗬!大家都在憋着呢。”他顿了顿,又说:“新政的消息传到军营后,我们激动极了!那些空花瓶的名字我们讨论了好多遍,就等将军把他们赶出去,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动静,忽然有日命令下来,那些人是在名册中,可是最后要走的却是我们!!”

我看得出来,陈伯实在太生气了,他的脸涨得很红,我离得那么远都看得清楚。张子安在一旁听时也是眉头紧蹙,最后他瞥了我一眼,对陈伯说:“先生,我们进去再瞧一瞧。”。

他们是准备进去瞧瞧里面的陈设了,但是我觉得张子安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们接下来谈的内容。我看着面前半人高的杂草,想张子安这小君子,让我多听到些朝政之事会怎么样?!反正我又听不太懂!小气!!

我索性作罢,注意到那只被我弹开的小虫子,又开始往这边爬,兴致冲冲地继续逗它。

过了一盏茶,他们两个人终于从另一个侧门出来了。虽然神情看起来很严肃,但是我毕竟跟张子安斗法多年,看出他松了眉,其间全然是自信的神色。

我因此也大放了心,笑嘻嘻地对这两个人招手,问:“陈伯陈伯!你估算出需要多少银子没?我一个宫女可付不起那么多,你不能倚老卖老,诓我银子!”

陈伯被我气笑了,他指了指我,对张子安说:“瞧瞧她!看来是个财迷!”张子安笑着看了我一眼,回道:“银子若不够,我帮你垫付。”

我心满意足。

送走了陈伯,张子安送我进宫,天色还早,我心念一动,对他说:“太傅!今日是不是得谢谢我?”我想毕竟是我把陈伯带去和他见面的,免去了是否有人守在西市的顾虑。

打草惊蛇向来是兵家忌讳。

但这话委实和“倚老卖老”没什么差别,我正想着会不会有损我侠义的形象,张子安已经出了声。

他弯唇笑道:“书书,今日多谢。”

我:“……”真是稀奇,这小君子对我这般客气,我倒心虚了!赶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张子安又问:“书书想要什么奖励?”我默默将“奖励”这词琢磨了下,觉得怎么着都不对劲,正想板起脸来纠正张子安的语句时,一抬眼,瞧见他眉眼弧度弯的惊艳,眸子温柔地瞧着我。

有那么一瞬,我忘了要说什么,等反应过来后,惊觉这小君子的外表极具迷惑性。为了掩饰尴尬,我咳了一声,昂首道:“这样吧——我还没有瞧过太傅住的地方呢!方便的话太傅就带我去瞧一瞧呗?”

天地良心!我和张子安相识这么多年,竟没有机会到他府上见过一眼!世人都道太傅节俭清廉,我一直想看看这个小君子节俭成什么模样。

我瞧见张子安缓缓眨了下眼,然后应道:“好。”嗯,他同意了,我得偿所愿,愈发开心,张子安便带着我,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一条小巷深处,停下了步子。

我瞧着面前普通人家住的瓦房院子,感慨:“太傅,看来所言非虚啊!”

张子安不置可否,邀我进了院子,他大抵是想请我到正堂去喝盏茶,因此带我沿着长长回廊走过去,我在他旁边瞧着四周,想堂堂太傅府中人手竟少得可怜,只有三四个老仆,是以前照顾他父亲才留下的——他跟我说过。

我想如今尹舒在宫中陪太子听学,张子安竟然孤零零的。想了想,我叫住他,问:“太傅,你在府里自己烧水做饭?”

张子安神色有些惊讶,估计他没有想到我会问这种小事,我瞧着他,他的面容在枝叶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无比柔和,声音也轻。

他说:“如果赶上再好不过,如果没有,便自己烧,不麻烦家中老仆。”

我想张子安过的真是凄惨,很同情他,想到什么又有点好笑,问:“……君子不应该远庖厨吗?”

张子安大约听出我这话里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了,他低下头瞧了我几眼,终于大人大量放过了我,笑着将话换层意思:“书书不是一直说,我是小君子吗?”

我连忙打着哈哈,觉得不能让张子安在这方面记仇,笑嘻嘻道:“太傅记性不错!好吧好吧,奴婢给您赔罪了,以后我给太傅烧水,好不好?不过衣裳你要自己洗!”

说完这句,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好人,张子安显然也和满意我的回话,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张子安有些不言的惊喜,可我也没想明白,因为我在他的院子里逛了会儿,就准备回宫了。

张子安要送我到宫门口,我摆手回绝:“不啦,你都回府了,还出去送什么?”

这小君子很容易便被我说服了,他说也好,近日一直忙着新政,未曾好眠。我出了府,在街道上走着,快进宫门的时候,忽有所悟,回头看去。

隔了老远,一个人直直站着,望着我这边,我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但是张子安却仍然奇异地给我一种熟悉的安心。

我想,这小君子到底是有些不放心我的,看来冷清冷面的太傅也有口是心非的地方啊。

我越发不怕他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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