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启函把手机塞回包里最深处，一步步缓慢的往校门走。
这会儿天还没黑透，很难得的出现了晚霞，烧的半片天都透着嫩粉。
远远的就能看到裴明昭瘦长的身影被框在栏杆外，身后的晚霞明明就在他身后，却没有他抓人眼球。
粉霞里是他坐着的一辆斜停的摩托，黑框架搭灰边，沃启函看着就手痒，虽然不会骑。
那人破天荒的没戴眼镜，穿着一身紧身的衣服，还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皮外套。
恐怕这一身穿在别人身上就是灾难了……
帅是帅，但真是……看着就冷。
沃启函走到栏杆边上，裴明昭拎下车把手上的三个袋子，穿过栅栏递给他。
“还给你打包了一份饭，应该还热乎着，吃吧。”
沃启函不情不愿的接过袋子，不肯抬头，“你穿这么少，又自虐？”
“没啊，里面加了好几件衣服呢，一点不冷，都是加绒的。”裴明昭指了指领口。
“嗯……”沃启函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地上，抱着饭盒转身，把背靠在栏杆上。
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也不想验证他到底冷不冷了。反正已经是不一定会再见的人了，说再多也没什么用。
裴明昭隔着栏杆看沃启函低着脑袋扒饭，后脑勺的头发一晃一晃的，便后退两步又靠到车边。
“你以前做过的事情，阿锦从没放在心上过。毕竟你那时候还小，突然多了个姐姐觉得有危机感很正常。”
裴明昭看到他的动作停滞一瞬，继续说。“况且，这也证明你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很会保护自己。”
沃启函似有预感，猛然回头看他，但是裴明昭已经抬腿回身跨坐到了摩托车上，那条细长的腿在空中划过，印在沃启函眼眸中。
“别总和自己置气，阿锦一直把你当弟弟看，比亲弟弟还亲呢。”他的声音配合着油门轰鸣响起。
留给沃启函的，只剩下裴明昭渐行渐远的阴影，和一堆东西……
“真潇洒……”
“哇，真潇洒！”奚锦浮夸的感叹道。
站在田边吹风的沃启函猛的回头，眸中的泪光还未被风吹散。
奚锦拎着两个小袋子，正笑盈盈的站在石子路边看他。
“迎着风，舒服吗？”
沃启函又把脸转了回去，继续盯着远处的房子看。“舒服，轻飘飘的。”
要是能随着风飞起来就更舒服了。
沃启函消了念头继续说， “他们就是吵架而已，你怎么来了？”
“今天原本就要来的，不为他们，为你。”奚锦说完又补了一句。
“生日快乐，沃启函。”奚锦走到沃启函身边，也看向那一排自建房。
“……”沃启函一时没说出话，寻思半天也不知道回答什么，最后只能选择沉默。
奚锦把那两个袋子递到沃启函面前，“生日礼物，虽然今天不是很美好，但还是要开心。”
沃启函接过袋子，垂头闷声翻看着问。“为什么是两个？”
奚锦浅笑着，“还有一个是阿昭送你的。”
“……”沃启函漠然转身，沉默的往塘边走。
奚锦慢悠悠的跟着。
当沃启函在塘边站定时，他说。“和我就别装了，笑的挺累吧？”
奚锦挑起一边眉，“嗯？”
“你，这种情况下怎么笑得出来的？”沃启函盯着被风吹皱的水面，淡淡问。
奚锦说着洗脑自己无数次的话，“他们怎样都不用放在心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况且，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应该开心些，不是吗？”
沃启函转头看奚锦，“是。”
“回去吧，过几天要过年了，还有得忙活呢。”奚锦揉揉沃启函的脑袋。
两人中间隔着些距离，并排沿着石子路往回走。
除夕夜，本该是个团圆的日子吧？
可惜，姐弟两人都笑不太出来。
闭塞的车内，奚锦直挺挺的坐着感觉浑身都僵硬的像是被冻住了。
前排的两人仍在针锋相对，沃启函早已按下屏幕，焦虑的一会看看奚锦，一会又看看前方。
最后，沃东森和奚微微在沉默中带着姐弟两个看完了计划中的电影，四个人气氛怪异的回到了家里。
沃启函垂头丧气的坐在奚锦床边。
奚锦坐在转椅上观察他好一会，还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穿衣服，我们出去玩。”
沃启函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溢满了新奇，直勾勾的盯着奚锦看。
“快穿衣服，待会出去动静小点。”奚锦把沃启函的衣服丢到床上，自顾自穿着衣服。
沃启函跟着奚锦出门，迎着风走在空荡的街道上，都有些后悔和她出来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远处一簇又一簇烟花窜天而去，炸开在天幕中，两人也离那热闹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郊区这边的一片荒草地旁的路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五颜六色的烟花携带者人们的美好祈愿奔向空中。
两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约而同的把好奇的目光定格在远处小心翼翼点燃烟花筒的人身上。
“十二点了！新年快乐！”奚锦按亮屏幕，在烟花爆裂声中冲着沃启函喊。
“新年快乐！”沃启函也跟着喊，“我们没带烟花，就干看啊？”
奚锦双手一拍，“诶！对啊，我给忘了，看看有没有卖的吧！”
“诶，孩子们！你们是姐弟吧？长的这么像！”旁边一个阿姨热情的凑过来。“你们这么晚出来过年啊？”
“是的，阿姨。”奚锦勉强的扯出笑，感觉浑身都刺挠。
“呐，我要走了，这儿有几根剩下的烟花棒，送给你们了。”那阿姨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豪爽的把手上的东西一递。
姐弟两人不约而同的表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但还是接过了这阿姨的心意连连道谢。
他们点燃了烟花棒，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了有一会儿的那个人压着笑声说。
“你们半夜逃出来看烟花，也不怕被捉回去。”
一大一小同时转头看向他，两根烟花棒也陆续呲出火花，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光影不断跃动着。
裴明昭面对这两人的目光，抬手推了推眼镜。
奚锦把脑袋转回去，晃了晃烟花棒，盯着它顶端呲出的火花愣了两秒，然后又猛的转了回去，大声喊道。
“你怎么在这？”
而沃启函，他从始至终都没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过，一直定定的看着他。
四周烟花冲出禁锢，在空中绽放的声响不绝于耳。
裴明昭把这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慢慢走近两步也大声回答。“我当然是过来放烟花啊。”
“你屁谁呢？”奚锦小幅度挥动烟花棒，在空中带出一串火花。
“没骗你，真的，我后备箱放了好几箱烟花呢。”裴明昭的手在沃启函眼前晃过，收回了他的心神。
在一片喧嚣的热闹里，沃启函险些听不见裴明昭的声音。却又很很清晰的知晓他说的话，像是一切都被禁了音。
这人真讨厌……
应需进入自己的生活，却利落的解决了问题就离开。
处处细致事事周到，却连个交朋友的机会都不留。
…………
沃启函很烦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想他离开，或许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许是觉得他和奚锦关系不一般？
想不通……
那边两人已经聊了几个回合，这边沃启函也刚从第二次失神中抽离，正慢慢挪着脚步往他们身边凑。
裴明昭抱出一箱烟花放到地上，沃启函站在奚锦身边一言不发。
“阿昭，放远点，别蹦到你的车了！”奚锦把两根烟花棒塞到袋子里，很愉快的大声冲裴明昭喊。
裴明昭又把烟花挪了挪，才跑回来，“知道了！你们也站远点！”
“你回来干嘛啊？”奚锦听话的带着沃启函往后退几步。
裴明昭伸手揉揉沃启函的头发，“我怕你们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回来看看啊。”
奚锦拍开裴明昭的手，“真烦人，摸小孩脑袋干嘛？长不高我找你啊。”
“肯定能长高！”裴明昭跑回去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果断的点燃引线。
沃启函看到裴明昭往回跑了几米，又突然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奚锦从引信点燃时就开始大声喊，“今晚！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别的事！全都不许再念！今晚以后！一定都是幸福的好日子！”
裴明昭笑着应，“好！”，四周也陆续有人热闹应和。
裴明昭身后的烟花“砰”的一声炸开。
一簇簇银白火花窜出，在空中显现出扇形的轮廓，迸溅的火星似流动的银纱遮掩了半边天，远远看去像是绚丽的孔雀开屏。
而裴明昭……
沃启函看得想扶额，这家伙就走在烟花正中间。
真像是开了屏的孔雀。
裴明昭傻笑着走过来，“好看吗？”
“好看啊！银扇能不好看吗？几千块钱博昙花一现。”奚锦的目光又移向了别的烟花。
沃启函听得浑身一震，然后走到马路牙子边上坐下了。
裴明昭坐到他身边，仰头把钥匙递给奚锦，“上车吧。”
“不用，我想看烟花。”奚锦抱手站在车边。
沃启函感觉手机震动一下，低头看了一眼。“……”
奚锦低头看到了，却没说话。
“我妈明天要过来。”沃启函仰头看空中飘过来的孔明灯，慢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