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未过得这么快过，微凉的风不时拂过脸颊，带来微微痒意，却又很舒适。

商如夏双手向后撑着绿色的铁板，微微仰起头，两条细白流畅的小腿在半空中轻轻摇晃。

她在等。

视线里忽然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安羽。她脱了校服外褂，漏出里面宽松的白色V领T恤，黑色校裤衬的双腿笔直修长。

此刻，安羽停在商如夏面前，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

“怎么累成这样？”商如夏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羽还没缓过来。

“不着急说话，先顺顺气。”商如夏手下动作轻柔，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脊背，“程砚呢？”她抬头望向操场，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中，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正从外道跑来，步履矫健。

眼看距离缩短，程砚逐步放慢速度，稳稳停在几人面前。

“你和我们家羽宝一起跑步，就不知道怜香惜玉等等她吗？”商如夏语气里带着埋怨。

程砚沉默着。

安羽欲言又止，商如夏一摆手：“你不要给他找补。”

“……”

安羽举了下手，小声说：“他其实让了我一分钟……”

商如夏：“……”

她一愣，心中刚怒起的火焰，被一瓢凉水轻轻浇灭了。

她倏地抿唇，搓了搓脸，目光转向蔚蓝空中初升的弯月，强撑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才一分钟哪够啊！程砚，你就不能多让点吗？”

程砚垂眸瞥了眼脸色涨红的安羽，唇角微扬，无奈道：“确实是我没考虑好。”

安羽默默低下头。

一旁的边长嬴偏过头，嘴里掠过一丝笑意。

安羽脸上发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明白商如夏的意思，却实在是羞愧，悄悄拉了拉商如夏的衣袖，递了个台阶：“小夏，不是说要去吃麻辣烫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结束对话的唯一方法。

就看小夏和她默契高不高了。

商如夏顺溜爬，立刻嘻嘻笑着：“好呀好呀。”

程砚和边长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笑意。

边长嬴转身拎起商如夏落下的空奶盒，回头却发现几人停住了脚步——一位金发女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

边长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商如夏，发现她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疑惑，只有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喜悦。

他眉梢微挑，静静旁观。

-

“程砚，原来你在这？我下课去找你，食堂里外都没见到人。”陈湛恩背着手，歪头注视着男生的眼睛。

等了一会儿，程砚都没有回应。

陈湛恩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她知道自己笑时的样子是神采的，站直身子，毫不在意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双手自然垂落在牛仔裤两侧，落落大方地问：“刚见过，你不认得我了吗？”

一阵风吹来。

记忆里童年时爱扎羊角辫小女孩，与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重合。

程砚眼皮跳了一下，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陈湛恩。”

陈湛恩眼中顿时漾开笑意，为他记得自己，也为青春里这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矜持地点点头：“是我。”

女孩出落得水灵，冷白皮肤，单眼皮且微上扬，金发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微光。她的眼睛不畏光，直愣愣的扬起，像是万花丛中过生长着翅膀的小精灵。

商如夏看的有些出神，一开始远处有个姑娘招手，她瞧着那亮眼的发色，遂在原地等候。

还真让她等到了。

可下一秒，程砚的声音响起：“找我有事？”

他清冽的音色，带着疏离。

商如夏：“……”

她暗暗叹气：恩恩啊，别怪我，这个已经是羽宝的了。

她松开安羽的手，抿了抿唇，心虚地向后挪步，一步、两步，冷不防“砰”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商如夏无语，都说了她脑子后面又没眼睛，谁天天跑她身后去。

她到要看看这是谁！

下一秒，丝滑转身，眼睛没敢睁，双手合十，忙道：“抱歉，抱歉，我没注意。”

“没事。”

这清润的声音一出，商如夏“唰”地睁开眼，讶异：“怎么是你？”

这人不刚刚在对面吗？

边长嬴指了指不知何时散开的人群，平静地说：“他们聊完了。”

“然后呢？”她疑惑。

“该吃饭了。”边长嬴看了眼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

眼前犹如闪过一颗流星，商如夏像被点燃似的，“嗖”地挽住安羽：“羽宝，改天再聊，先陪我去吃麻辣烫，明天周三他们会休息的！”

两姑娘走后，程砚对边长嬴说：“回教室吧。”

边长嬴点头，走出操场，随手将空奶盒扔进绿色垃圾桶。

……

这战火也没烧起来，燃进去一根火星，出来一堆结实的柴火。

隔天夜里，商如夏趁室友出去洗漱，悄悄问安羽对白天的事有什么感受。安羽想过之后，轻声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张嘴。”她捻起一颗黄色的棉花糖喂给商如夏。

商如夏咧嘴：“甜甜的。”

安羽笑了：“也没有苦的，到是有很多颜色可以选。”

“那我要粉色的。”她说。

安羽在四方的小袋里挑挑捡捡，一下拾出三四个粉的，一股脑塞进商如夏手心，明亮如星辰的小鹿眼定定望着商如夏，温柔地说：“虽然我不太理解你最近的一些举动，但是我想告诉你，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不来，顺其自然就好。”

商如夏静静听完，单手托腮，眼神缥缈，指尖缠绕着窗帘的蕾丝边，喃喃道：“我就是……日子太无聊了，想和大家一起玩。”

“真的吗？”

她犹豫：“也、也不全是？”

安羽轻轻摸摸她的头，抚顺那一绺凸起的呆毛：“不管是与不是，现在该睡啦。”

“好。”

商如夏闭上眼，渐渐沉入梦乡。梦中不断闪过零碎而忧伤的剪影。

那是漫画里的情节：后半程的女主从未和这位天降青梅交谈，安羽眼中的高二，满是陈湛恩与程砚并肩的身影。

安羽那时以为程砚已经别人的男友。

她曾嫉妒过那个女孩，可当那两位相貌相当，家世匹配的少年与她擦肩而过时，嫉妒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觉得这样的人才可相互匹敌。

自那之后，安羽拼命克制窥探**，渐渐把生活的重心放回高考与自己。

直到高考前，程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安羽站人群中，赤诚地望着台上熠熠发光的少年，无比虔诚地祈愿那个占据她青春的少年，平安顺利，得偿所愿。

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安羽坦然望向他，万众仰目，她也如蒲公英随风轻扬，原暖风裹挟着她的好运，顺着拂过他的脸颊，捎去她的祝福。

好运分你一半，你就大步向前走吧。

原期设计里，这时候的冷嘉泽还贴心守护在安羽身旁，安羽望着程砚，冷嘉泽站在队伍的末尾定定地望望向女孩。

你许他顺利，我便许你笑口常开，不再胆怯。

商如夏把冷少这个角色设计成体贴、多金，不摆架子，礼貌有分寸感，默默守护的贴心男二角色。

可如今，时境过迁。

冷嘉泽男二身份告罄，他似乎确认自己并不喜欢安羽。悄然退场。冲破身份限制，走向属于自己的路。

……

九月出开学那段时间，商如夏后知后觉班里少了个人，那个常坐在第三排的冷少，没来上学。

倒是和冷嘉泽隔着过道相邻而作的怀茵茵还在。

商如夏猛然惊醒，是单纯请假还是剧情又提前了？那时正在上语文课，骤然想到这个，把困意都给吓跑了，她趁着语文老师低头看讲案的间隙，从桌兜里摸出手机，发消息。

商如夏：你怎么没来上课？

网线那头的人应该在忙，直到下课铃响，手机震动。

商如夏拿出手机一瞥。

冷少：请假了。

冷少：小心老秦后门突击。

商如夏：请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她噼里啪啦敲完这句话，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的预感很强烈，她想他应该是要离开了，却依稀感到不舍。

课间喧闹声中，手心里再次传来的震动，唤回商如夏飞远的思绪。

冷少：可能下个星期，也可能……

商如夏：也可能什么？

-

于此同时，远在机场另一端的冷嘉泽，看到女孩发来的消息，眼底掠过一丝温柔。他回完最后一条消息，提步过安检，登机。

原来想起我需要五天，不算晚，但也够了。

高天云阔，蓝天盎然。

冷嘉泽手里握着一本封皮老旧的侦探小说。

犹然记起假期末里最后一次去图书馆，冷嘉泽寻着标签寻找让他眼前一亮的图书，却意外撞见商如夏独自一人盘腿坐在书架角落，入迷读书。

一旁空调制冷不断嗡嗡作响。

冷嘉泽犹豫片刻，缓缓走过去，声音缓且沉静：“在看什么？”

许是图书馆太过安静，又或是商如夏看的太入迷了，头都没抬，下意识嘟囔：“等一会嘛，我看完就过去写。”

过去写什么，不言而喻。冷嘉泽眉心一跳，意会到商如夏认错人了。

冷嘉泽嘴角勾出一抹清爽的笑，闲散立在一旁。

商如夏是在余光里看见那双黑色板鞋，才意识到自己把冷少当成边长嬴了，都是边长嬴三天五头拉她来这里学习，她就像个怕老师突袭作业的小学生一样，怕是怕，但因为是边老师，还敢小小反抗一下。

商如夏记住页码不好意思地合上书，扬起脸，笑莹莹的目光望过去：“是你啊，快去，我还以为是边长嬴又抓我去做题了。”

冷嘉泽挑眉：“你很怕他？”

“那到没有。”商如夏摇头，“就是我很怕数学，你懂不？”

冷嘉泽笑说：“懂。”

“默契！”商如夏叹道：“幸亏今天他去喂边太了，我能喘口气。不行，等开学数学爱咋样咋样吧，太难了。”

冷嘉泽蹲下身，点头，算是附和，但他不太在意这些便问了句：“在看什么？”

“你说这个？”商如夏晃晃手里的书，热情推荐：“漫画版的侦探小说，你可以看看，特别好看，很有意思。”

“好。”

话音未落，商如夏斜挎包里的手机一响，遭了，她忘关静音了。

划开拉链，商如夏瞄了眼来电信息，是个电话。她连忙挂断，起身，把书塞给冷嘉泽，指了指耳边的手机，说：“冷少，你帮我拿着，我去接个电话。”

冷嘉泽：“好。”

言罢，商如夏猫着腰跑到斜对头的角落，插上耳机，歪头对着冷嘉泽清浅一笑。

冷嘉泽明知商如夏没有其他意思，但不免为女孩香甜的笑容而心生悸动。

她笑时，苹果肌微微堆起，笑容明朗。

窗外阳光明媚，化作一道道秋光温柔地洒在女孩白净小脸上。

冷嘉泽笑了，垂下眼帘，看着那本女孩翻阅过的、带着年华余韵，伴着她手心清香的侦探书，轻抚书页，心中一动。

后来，他等商如夏看完，想办法把这本书从图书馆买了下来。

如今，这本书将陪伴他漂洋过海，而他也将开启新的旅途。

天空中，飞过成行的大雁。

冷嘉泽仰起脸，天际辽阔，似在迎他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