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陆停停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回应。

捏着小毯子的何子璇想了想，歪头说道：“肯定看到了吧？我们之前点了那么久的小手电。”

赵阿姨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从她们的角度能完整的看到对面的求生路，那先前他们在这里悠哉悠哉的时候，或许对面也看得一清二楚。

1号楼空荡的窗口里似乎仍然有隐约的光，但看不分明，无法确定。

那两个破釜沉舟的人，钻回去后就不见了，或许是急着去找食物充饥，或许是谨慎地排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无论如何，知道彼此的存在总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这个空荡寂静的园区里，他们不是唯一的孤岛。

“你会怕吗？”陆停停的问题有些突兀。

“现在，面对这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地方。”

她问的有些不知所云，但何子璇依旧领会了她的意思。

“嗯…….”

何子璇沉吟片刻，回答道：“会啊。不过，最害怕的时候，躲在柜子里、感觉一切都天崩地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陆停停笑了笑，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曾经有一个周末，陆停停来公司拿落下的充电器。

整栋楼没有一个人，走廊的灯是熄灭的，可工区的白织灯却不知为何开着。

是每日重复着见的景象。

但在空无一人的时候，却显得那么陌生。

这就是陆停停现在的感受，日常且荒诞。

她没有多说，也并不想将自己的复杂心情传递给别人，在这种时候徒增他人的烦恼。

赵阿姨将麻将牌一个个摞回盒子，抬手揉了揉她俩的头发，小声说道：“嘘…不带他们，阿姨请你们喝可乐。”

何子璇朝着赵阿姨露出了甜甜的笑，眼睛也完成了月牙状。

而输光了可乐又被赵阿姨施舍的陆停停，自然是五味杂陈了。

白天运动过度、太过兴奋，又目睹了园区的另一队幸存者精彩纷呈的壮举。

尽管身体已经十分疲乏，但六人却始终没能入睡。

是的，尽管此时已经有了一整层楼供他们横着睡竖着睡站着睡都行，但六个人还是自发地把午睡床拼到了一起。

赵阿姨镇压了所有人乖乖躺下，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排排睡好，但安静躺了一会儿后，还是抵不住众人分外活跃的脑细胞。

先是江志刚和聪聪在小声嘀咕，接着江亚美坐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为啥就是睡不着呢？”

陆停停双手交叉在后脑勺，看着天花板说道：“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静不下来。”

何子璇：Zzzzzzzz

好吧，众人都压低了声音。

磨蹭到最后，陆停停坐起来一挥手，示意睡不着的朋友们跟她走。

江亚美第一个响应，聪聪和江志刚紧随其后。

令人惊讶的是，赵阿姨也起了身。

在众人询问的目光里，赵阿姨摇了摇脑袋，无奈地低声道：“年纪大了，觉少。”

于是除了心宽体胖的何子璇美美地进入了梦乡，其他人都跟着陆停停来到了茶水间。

“反正睡不着，”陆停停从茶水间旁边的两台打印机下方柜子里取出了一大叠白纸，彭的一声放在桌上，“天太黑了，现在探索天台不安全，所以…我们来做海报吧。”

“大半夜的打工吗……”江志刚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

江亚美立刻回道：“想睡就去睡啦，睡不着才找点事做啊。”

“知道啦…我也只是说说嘛…心里还是很愿意干活很积极的！”江志刚小声嘀咕，换来大家的偷笑。

他们很快商量出了传递信息的海报的各种形式。

聪聪从赵阿姨手里接过了一卷胶带，先剪出一小块一小块的胶带备用。

江亚美和江志刚走遍了本楼层的会议室，收集了所有的马克笔。

——当然，他俩刻意跳过了存放着所有丧尸尸体的那一间，他们也不想在入睡后再被噩梦惊醒。

尽管手里的马克笔只有黑蓝红三色，但对于纯粹为了传递信息用途的海报来说也够用了。

毕竟，现在也不是有设计部门或者外部供应商可以随意提需求的时候。

一切从简。

为了让信息足够鲜明、足够醒目，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可以在本楼层所有对外窗口上贴上A4纸。

一张纸只写一个大字，确保远处的人能够清晰地看见。

“除了有人之外，还需要写啥？”江志刚问。

陆停停沉吟片刻，回复道：“我们的生存小窍门？”

这也太抽象了。

江亚美偷笑两声，说：“抱个能打的好大腿。”

江志刚跟着说：“居家旅行带停停。”

聪聪跟着他俩后边偷笑。

但陆停停却若有所思，接着回道：“我写个大名吧，陆停停，三个字。等明天挂在天台上吧。”

嗯？

江亚美一怔，想了两秒，明白了她的心思。

“你是想让张湉看到？”

“传递一下我还活得好好的。让他安心点，别来找我。”

江志刚却说道：“他看见了肯定更有动力来找你了。”

“那个醋精。”

江志刚每回和陆停停约游戏局，张湉都会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来，停停前停停后地端茶倒水。

在江志刚没和他讲自己的性取向前，在陆停停看不见的时候，张湉三秒钟就是一个飞刀白眼，恨不得刀刀扎向江志刚的心口。

就算江志刚跟他讲明白了游戏搭子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张湉还是只要有时间就黏在陆停停身边。

江志刚认识了陆停停多久，就对张湉的醋精属性有多深刻的认知。

“老实说，你俩这两天没见，我估计他就得委屈死。”江志刚调侃道。

刚认识陆停停的聪聪不明所以：“所以停停的男朋友是谁？”

江志刚心有戚戚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我真的没见过这么黏糊一男的。”

陆停停听着他们的调侃，耳朵也不由热了起来：“他就是那样的啦。”

江亚美凑到她耳边：“家有小娇夫的乐趣，我们是不懂啦～姐姐～你也看看我们呗，不要见异思迁呀～”

陆停停一个反手捂住她的嘴：“再说，我要翻脸了。”

江亚美敏锐地捕捉到陆停停的脖子都红了，跟聪聪和江志刚挤眉弄眼，惹得陆停停起身要抓他们才连连求饶。

赵阿姨边整理纸张顺序，边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不由感慨，年轻人啊，真是有活力。

毕竟还是有正事要干，几人很快安安份份地各司其职。

写了好几份“有人”、“陆停停”的纸张。

除此之外，就是大家自由发挥的空间了。

赵阿姨不愧是语文老师，马克笔也挡不住字体的端正雅致：“精诚合作，戮力同心。”

团结最重要。

赵阿姨如是说。

虽然江亚美很怀疑园区这帮日常手撕计收口径、强占排期资源、为了个流量位能吵个一下午的人能不能领会合作精神，但还是默默地表示了尊重。

江志刚捞了几张纸，专门挑了红色的笔，写下了“后场街vs臭丧尸”几个大字，还在旁边画了几个简笔画风格的ko场面。

“看不出来啊，多才多艺。”江亚美感慨道。

“嘿嘿。啥都会，就是找不到男朋友。”

旁边的聪聪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包在哥们儿身上，等出去了就给你介绍，我们部门好几个基圈天菜。”

江亚美、赵阿姨和陆停停交换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聪聪这家伙真的是直的？

“啊等等，”聪聪说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

做介绍也得这些天菜们还没变丧尸啊…

眼看气氛又要往沉重的方向滑去。

这些天来，他们六人打打闹闹，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生死的话题。

远处的人、近处的人。

他们不能接触亦无能为力，只能强迫自己把心思都放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不去想熟悉的人还活着吗，不去想亲爱的人还在吗。

江志刚配合着打哈哈：“单身挺好，看见臭男人就烦。”

几人默契地一笑了之。

江亚美放下手中的笔，颇为自傲地让陆停停来看她刚写下的标语：“打头！”

“精辟。”陆停停锐评。

“我再补充几个关键词，香水！花露水！挡住气味浑水摸鱼！”收到鼓舞的江亚美活力满满。

几人头脑风暴了一波海报内容，兴致勃勃地讨论、书写，再在楼层的各大窗户上一一张贴。

夜也深了，暑气退去后，细微的寒意占据了夜晚的战场。

早已睡下的何子璇接连换了几个姿势，但依然沉在梦乡中没有醒来。

打着哈欠的聪聪放下了手里的胶带，拖着疲惫的步伐跟着众人一起回到午睡床边，捞起属于自己的小毯子，默默盖好，随即头一歪，几乎是立刻陷入了睡眠。

旁观的陆停停和江亚美忍俊不禁。

等赵阿姨和江志刚也躺好了，陆停停伸手，熄灭了照明的灯光。

“晚安。”她小声说道。

夜风吹过。

月光似水。

被胶带封住了四个角的A4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

陆停停盯着黑暗中的那一小块地方，思绪渐渐模糊。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但陆停停绝没有想到，新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

“停停！醒醒！有人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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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传闻中的张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