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日设立为庆功庆胜之日,自前朝攻敌制胜一统四国,平定各国之间战乱纷争百姓自发在此日庆祝和平,百年来延续至今。褚国入主安京后为安抚百姓、顺利完成朝权更迭,承袭前朝旧例之中便有保留六月初十的团结日一条。
但江山易主,岂能只为他人庆功?
褚开国高祖便将安京城墙易旗之日设为另一团结日,一年双庆,规格相同,礼制不变。
“团结日一年有两日?!”夏怀夕陡然拔高音量,再次确认。
“……对,对啊。”海月被她吓得一缩,战战兢兢愣在原地。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夏怀夕紧紧盯着眼前的高楼,脑海中不断搜索着预告片的具体内容。
这里是西梁门,按照之前所说团结日当晚大火自花月阁起烧至皇宫再向城北蔓延,并不会波及昌乐楼所处的位置。
但预告片中她却看过眼前牌匾掉落的场景。
记忆是一块被砂砾掩埋的整体,一旦大风吹过露出一角,便会被人抽丝剥茧、连根拔起。
夏怀夕骤然想起上一个团结日时被烧毁的民宅,起初看着熟悉只当做是剧中那场大火后给到镜头的一片废墟,心头隐隐直觉不对却实在想不通顺。
可如果那就只是属于第一个团结日的大火烧毁后的镜头呢?
夜晚城西北被烧毁的小片民宅、被大火逼在窗边角落求救的抱着婴儿的妇人、轰然掉落的昌乐楼牌匾与瓦片,还有——
预告片伊始一段动态蒙太奇的跳切,在五秒内闪过了四个不同场景的镜头,在此刻奇妙般地在夏怀夕的大脑中拼接起来。
预告片只是多个场景与主线剧情的初版剪辑,她无法通过时间推算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究竟处于哪个时段。
如果这只是按时间顺序排序的场景,那么真正的团结日大火也许根本就还没有发生。所以并不是谁改变了故事的走向,而是这些都只是剧情的一部分而已。
巨大的转折打得她措手不及,战栗甚至有些惊悚的冷意迅速窜进四肢百骸。以至于一只握着细绢的手伸到面前时惊得她身形猛地一颤,倏而抬起头来。
钟廷璋被她入定般的反应看得一怔,停在空中半晌的手有些尴尬地向前又递了递,下巴微扬点了一下她的脸颊:“擦一下。”
夏怀夕这才发觉自己思考的时间太久,身边的两个丫头已经去到远处帮着隔壁的店娘搬镇店的青瓷瓶去了。她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感,于是连着钟廷璋掌心的细绢一起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睛在全然灭去灯火的黑夜中亮得同烛火一般。
“我跟你讲!其实——”
话秃噜到喉咙眼儿才惊觉不对。夏怀夕想到剧情被改变后自己便无法预知未来走向的后怕——倘若她把这件事如实全部告知钟廷璋,且先不论如何让他信任,一旦他真的有所防备,女配们无法出场,她又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只要她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就可以从源头规避一切风险。
钟廷璋温热的大手感受着她微凉的指腹不由分说地攥紧自己,又渐渐松了力气,随即从他掌心抽走细绢。他轻蹙眉头,对她话说半截表达不满。
“什么?”
“没什么,多谢殿下。”夏怀夕又恢复正常,捻着手帕胡乱向脸上招呼。
钟廷璋懒得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直奔主题:“今夜你为何会在此处?”
夏怀夕蹭掉额头上的灰,不经脑子脱口而出道:“出来逛街啊,海月她们要买些乞巧节的物什,我就被拉到这里来了,谁知道又能碰上这种事情……”
当然,“其实来巧市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找你试牵红线的系统机制”此类实话是需得咽回腹中的。
等话出完口夏怀夕才咂么出他话中深意。
“不是吧,殿下觉得我是有意来到此处的?”
钟廷璋眼底深沉,眉梢一挑当作回应。
这下真是张飞害死岳飞——冤了个大的。夏怀夕脸也不擦了,一字一顿道:“这 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今日的大火同你无关,团结日那晚的也没有?”
“西北处民宅的大火我发誓并不知情,点药仓的火是为了逼殿下同去花月阁,但那并非声东击西的计谋,而是——”
夏怀夕张了张口,将头转向一边去。
“而是我确从别处得过消息,但当晚花月阁的大火无论是否燃起,只要有这份危险,难道殿下会抛下这潜在的危机而与三殿下把酒言欢吗?恕我直言,您同三殿下,又是真的情同手足吗。”
钟廷璋犀利的眼神如同鹰爪般钩住猎物。
“那同你口中的‘剧情’和‘任务’呢?也都没有关联吗?”
“那晚我同殿下已然坦言过,但我的说辞殿下又真的信了吗?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理解,从你的角度而言我没有任何佐证,到现在我也依然拿不出除却怪力乱神之说的任何信息。你可以不信我,但四殿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天大的谎事去诓骗于你,更不会杀人放火,将百姓的性命视作儿戏。”
夏怀夕眼神直直扎进钟廷璋眸中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清亮而凌厉,不带一丝惧意。
话已经说完,她从木桌之上一跃而下,径直离开。
钟廷璋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食指的第二节指骨,停在原地,若有所思。
火已完全扑灭,曹沛领着人又细细查过两遍后方寻到主子复命。天色渐晚,钟廷璋点点头遣了大伙归家早些休息。
甫一迈进屋内,钟廷璋便动手拆卸臂鞲。夏夜本就燥热难耐,密不透风的软皮紧锢住再被火气一熏,少言丢出半条命去。
曹沛跟在身后一边拽下披膊一边骂娘:“这狗天气,穿着军甲只当个军巡铺的巡兵就罢了,真遇着火情被火燎了眉毛不说,还得伏低做小被村头百姓嫌手脚不够麻利燎了心!”
“广陵寺之事可派人去盯过了?”
曹沛自打归京后最厌当值,巡一次差要骂够十句才能抵回憋屈的心情来。
五句骂禁军拜高踩低,三句恨流氓地痞,两句替钟廷璋鸣冤不止,还有一句话中人不能向外人提。
钟廷璋把话就饭吃,耳朵都懒得进,直接岔了话题。
曹沛闻言正色,将门合住朝里走了三步才开口:
“死的老和尚是广陵寺的常驻方丈,平日甚少离寺,守着大殿已十年有余。殿外的两个小僧身份也都查验过,并无可疑。张府尹差人在大理寺插手前已搜过一遍,刺客身上无信物,但两人膝骨后向下三公分处有爪形花押。”
钟廷璋眼一横:“大皇子的人?”
“是,大殿下素来与漳州人走得近些。”
“被追杀之人身份可有线索?”
曹沛摇摇头:“几人身上所中剑伤类别杂乱,毫无章法。完全寻不出相似之处,但无一不利落干脆,直指命门。属下亲自看过,应全都死在一人手中。”
出手毫无章法,却能一人抵十人命后全身而退,只能是杀手本人故意为之以此障目。
钟廷璋点点头:“同他传话,劳烦张府尹再追查时多加留意,辛苦尽心。”
“那是自然,张瑞初曾是谢家门生,只为这身份也定会尽心尽力。”
钟廷璋哼笑一声,垂眸为自己添一杯茶:“就因为是谢家门生,张瑞初这样的博学之人才会直至今日只是小小府尹。”
曹沛噎住,半晌只深深吐一口气。
“哦!殿下,还有一事。”
“我们在广陵寺周外三里镇中村落暗访时,有一男子说那日曾在路旁看到过一位马夫死在车前。”
“马车?”
“是,官府接到报官赶去时并无马车留在寺外,我们疑他称谎,但那人说当日他们围观之时曾有一女子直冲而来,卸下马车的马便要同他的走马换,还直接赠了他一副金钗。”
“我们去看了马,蹄上是夏府的烙号。”
曹沛话音尚未置地,钟廷璋便如豺豹般直冲而起,袖中甩出一记飞刀直直插在檀木书架正中。
“何人!”他话音凛冽,微眯瞳孔看向那处。
一白衣老翁飞身而出,一掌直冲钟廷璋面门而来。他侧身而避,伸手欲扼住那人手腕,右肘微曲,绕过臂膀怼至胸口。老翁早有预料,仰身踢腿,手腕如泥鳅般顺势脱逃。
仍不尽兴,他左手称地继而迅速弹起,弓腿借力一记飞踢。钟廷璋翻身后退一步,两招后瞅准一瞬时机从曹沛刀鞘中直拔而出,一个巧力后将刀背抵在人脖颈右侧。
梁颂明看着自己拦腰斩断的两根发丝心疼不已,挥手投降:“不玩了不玩了。老了,打不过你们年轻人!”
钟廷璋无奈地将刀挥臂送回曹沛手中。
“在屋内方才为何不吱声?”
“开口了如何听你们的八卦轶闻?”老头摇头晃脑捋了一把胡子,一散白衣坐在榻上。
钟廷璋撩了衣摆坐在对面:“方才讲的有哪句是我不能让你听的?”
梁颂明哼了一声:“明日一早我便去将曹沛骂那皇帝老儿的句子在安京府前大颂十遍!”
殃及池鱼,曹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钟廷璋闷笑,冲着曹沛道:“瞧见没有?梁老头就这样对你!”
“夏天无虽升任太常寺卿早有时日,太医局及翰林院诸多医药相关琐事仍会亲自过目,有珍稀药材入仓时还会前往盯查。那日江南恰送来一批药材,往广陵寺者不会是夏天无。”
“那是……夏怀夕?怎么又是她!”曹沛无语,光听名字都觉得大火未尽的余温重新烧上来。
梁颂明低头不语,只手中把玩着烧制精美的茶盏边缘。
夏天无,在京城的漩涡中独善其身了如此多年,你真的还能片叶不沾身吗?
感谢观看。
怎么无人讨论剧情[无力瘫倒.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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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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