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向东八里处,太常寺卿夏天无府邸内。
“不知三殿下光临寒舍,竟让殿下久等,有失礼数,请殿下责罚。”夏天无官服未脱,风尘仆仆踩着夜色归府。
“这是何话。”钟廷珪起身将人扶起,“夏大人公务繁忙,还要赶着时辰进宫为父皇问诊,忙至此时才得归家。我一闲散王爷路过拜访,未提前说予大人,何来怪罪一说?”
“父皇如今身体如何?”
“回殿下,圣上龙体无恙,只近日在后苑走动时花粉入肺,咳疾又犯而已。”夏天无恭敬道。
“那就好,夏大人医术高明,十年来父皇只您一人在侧看顾,您的话我们自是放心。”
夏天无避开话头,拱手揖礼:“殿下说笑了。不知殿下今日有何事吩咐?”
钟廷珪笑笑:“倒也无甚大事,只是今日得了自漳州来的玄参,下人说是上等好货,我素来不懂这些,也用不上。想来夏大人精通这些,便顺路送至大人府上,他日用于翰林院煎成药剂用于需要之人也是好的。”
说罢叫随从将东西送上。夏天无只看过一眼:“确是佳品!那下官便替翰林院收下殿下的心意以备所需了。”
“今日我来大人府上前打马自城西而过,见广陵寺方圆百丈尚且有吏员探查,许是团结日寺中命案尚未定论?”钟廷珪欲提茶壶,夏天无匆忙躬身将他身侧的茶盏添满,闻言时不动声色。
“下官与大理寺卿不甚相熟,不敢多言。”
“夏大人素日繁忙,不晓此事进展也是当然的。”钟廷珪将茶盏提起,“不过本王那日恰有手下经过此处,发现一马车停在寺前,马夫竟已被杀害。他们察觉不对,便前往寺中查探,没成想殿中尸体横陈,竟无一活物。手下查验尸身时,发现有一具尸体脖颈处被利器扎过。”
“伤口状似女儿家用的发簪。于是去查验了那马夫的身份——”
钟廷珪断了话音,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微笑着呷饮了一口浓茶。
夏天无自进屋便一直微垂的头颅向上抬了抬,继而支着略显佝偻的身子掀袍一跪。
“夏大人不必紧张,本王本就无心之举,我已在县衙仵作赶到之前将尸身换了一具,马车也代为处理过了。”
夏天无抬眸对上钟廷珪的眼睛。他当日甫一听闻便派人去寺边寻过一遍却空手而归,次日在朝会之上案件初步呈递并未嚼出细节。在听过夏怀夕所言后已往后想了百步,却始终未等到相关陈词。
便料到许是已被人揪住尾巴,预备以此相挟。
原来是三殿下。
“三殿下对愚女有相护之恩,便是对老臣及整个夏府有相互之恩。殿下所举,老夫定当相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未来夏大人若遇得好酒,记得赠与我府上几坛便是。”钟廷珪畅快一笑,“本王当然也是相信夏府千金不会是凶手才不想让夏府卷入麻烦中。不过——”
“贤妹既在场,可知那人是谁?”
夏天无长揖:“愚女自那日受惊后归家,便大病一场,再醒来时已不识亲疏,更不论殿中之事了。”
“不识亲疏”的夏怀夕自打回府后便一声不吭将自己关进屋中,磨了砚墨在纸上胡乱画作整整一宿。直至晨时海月合欢贴着门缝探查屋内动静时被一阵疾风险些拍进主子怀里。
两人还没等站稳便被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夏怀夕一手一个拉进房内。
结果被书桌前丢了一地的废纸团惊掉了下巴:“……姑娘,你这……什么情况啊?”
夏怀夕从镇尺下抽出张已经风干的简笔画递到二人眼前:“看看,京中何处有类似这样的建筑?”
古时所有木质建筑大差不差,其实差别压根不甚明显。夏怀夕冥想到头发丝要被自己拔光才绞尽脑汁寻了几处回忆中的细节丰富一下画中元素。
想要确认事实是否确如自己猜想——花月阁发生大火的团结日是十月十七那天,就要去验证一下预告片开头蒙太奇跳切中的第四个场景。
海月合欢琢磨了整整一早上,又跑去问了院中所有洒扫家仆,最终给夏怀夕交了五处相似位置。刚刚双臂一摊预备休息片刻,又被夏怀夕拉扯着预备出门去。
一不做二不休,留给自己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马上开卷!
三人花了两天时间,最终停在城东一处街角前——
视角正前方是一衣铺,临街的位置极佳,周围又多住贵女,铺子生意红火,人来人往风生水起。夏怀夕歪着脑袋打量一番,又闭眼回想起那一帧画面。
店家门口挂两件对襟细褶百褶裙,店右侧有一棵大树,枝叶垂下掩住小半门匾。飞檐之上不同于寻常店家挂的响铃而是长垂的绣工飘带,随风飘摆出不同姿态来。
就是这里!
趁着海月拉着合欢还在看一旁两小儿打架的乐子空隙夏怀夕直冲而去,徒留两人十步后才反应过来在身后叫喊着狂奔。
“这位小娘子可是要制衣,我们家——”
店娘见有客到,热情迎上,却不想被人直直打断。
“娘子,您家铺子最近可曾走过水?”
店娘被人问得一愣:“走水?不曾啊。”
“这一年内,都未曾走水吗?或者这附近?”
“小娘子,我们衣铺在此处开的年岁比你年龄兴许还大呢!除却五年前隔街生过一次小火,我们连火星儿都不曾见过的呢。”店娘笑答。
“多谢。”她木讷地点点头。
夏怀夕眼前再次闪回预告片中衣铺被火海吞噬的场景。
这些都只是花月阁大火前一次次小的预警而已,真正的大火的的确确还没有来到,它会在三个月后的南城大街发生,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在正常推进的剧情。
夏日的热浪将店中不甚流通的空气蒸得憋闷,夏怀夕一时间却感到冷意攀上脊骨。
见人双眼呆滞愣在原地,店娘奇怪地叫了两声:“姑娘?姑娘?”
恰巧海月合欢赶了上来,这才让夏怀夕回了神。
“来都来了,我看店里款式时兴,不如裁件衣服试试?”合欢提议。
店娘瞧出来了生意,眼冒精光地冲上前来:“是啊是啊,这两日我们新裁了两片裙出来,配上对襟窄袖短衫,比原先的裙装更瘦窄些,姑娘身姿纤细,这样的身量两片裙最显窈窕。”
说罢便要上尺丈量。
夏怀夕压低声音道:“前两日不是刚拿回几身衣裙吗?我那几件都还没试过呢……”
“诶呀姑娘!女子哪有闲衣服多的,再说七夕宫宴马上便到,您都好些年未曾去过了,城中佳人传言竟不传夏府芳名!这哪儿能行,这次您入宫定是要艳压群雄才是呀。”
夏怀夕被猛地一推上前丈量身架,咧嘴尬笑:“我谢谢你啊,应该是艳压群芳。”
“七夕宫宴?”这剧情居然还有宫宴的情节?夏怀夕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问道。
“是啊,每年圣上都会邀请皇室宗亲、王公贵族在七月初七晚于宫中所建的乞巧楼一聚。圣上身边重臣一般都会携亲眷出席,不过……夫人走得早,姑娘您又身子骨很弱,老爷已经好几年都是自己前去的了。”
“但今年不同呀!姑娘瞧着气色大好,何不去凑凑热闹!”
夏怀夕一撇嘴,心道拉倒吧,电视剧看多点的都知道,一听“夜宴”两字简直就是和“出幺蛾子”绑定在一起,准没好事。
“有何热闹可看,我看倒也不必。我在府中同你们一起乞巧岂不更好?”她仰身将发髻抵在车墙歇息片刻。古人这从小蓄起的厚发乌丝盘成的发髻再点缀上金冠玉石,随便跑两步扯得她这个现代人头皮直发疼,直到现在也难适应。
车驾经过皇宫东侧城墙根儿的小路,柳树垂下的枝丫被车顶触着左右摆动,惊起其中飞鸟,扑扇着翅膀越过城墙,飞到宫檐上去。
夏天无正跪身收拾着针灸的细针。
钟铭德在内侍的服侍下敛了衣袖,重新端坐起来。绣着龙纹的华服加身,却遮不住内里骨瘦如柴的虚空。他伸手扶了扶衣领,只两个动作便忍不住虚咳。
“昨日廷珪进宫时提及近来恰巧碰见夏卿家中爱女。”
夏天无动作一顿,瞳孔不动声色地一转,侧身跪答:“是。”
“她也年至二九了吧?”钟铭德问道。
“臣女确是元贞十一年生人。”
“哦……算来是同廷珪廷璋差不多的年纪。朕记得……前些年七夕宫宴她一直在府中养病,未曾进宫吧?”
夏天无将头埋得更深些:“是,臣女自幼身子骨弱,常年药不离身,故而无幸参与宫中盛事。”
“那今年身子可好些?过几日一同与你进宫罢,年轻人,总不能常被一方四墙拘了天地。”钟铭德留下句话,便长袖一甩往外殿瞧札子去了。
话头虽是问句,但天家言已至此,早已没了回旋余地。即便真有高烧不退,也是要拖着病骨前来谢恩的。
夏天无心中一叹,面上仍毫无异色。
次日天光未亮时,宴请帖子便踏着日光自宫门向内外四散至宫府各处。
谢春和一早梳洗,今日乞巧楼要验收装点,她需佐着皇后亲登楼上,同内侍省再确认一遍流程细节。
她坐至妆奁前时中官递了帖子上来:“贤妃娘娘,这是内侍省初拟的宴会坐席名单,请娘娘过目。”
谢春和通眼一扫,柔声道:“今年宴请单子人好似多了不少。”
中官哈腰应声:“回娘娘的话,是陛下的意思,皇上说今年是四皇子归京后第一次乞巧节,要办得更热闹些才行。”
谢春和提唇一笑:“那确是要……多谢皇上心意了。”
她目光移至面前铜镜,镜中女人温婉贤德,岁月未使娇花失色,眼中笑意却浅薄一层,摇摇欲坠,只待下人离开,便
翩然而落。
新角色出场场场~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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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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