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一共76个人,44个女生,32个男生。班里前十里头,就一个个子十分瘦小的男生。班里每两周都根据考试成绩排一次座次表,即公布成绩之后,从第一名开始,进入班里选座位。
余梦是第一个进去选座位的人,选三组的第三排,靠着走廊的位置。
董倩倩也在前五进入教室,选择第一组第四排靠走廊的位置。
分科分班后选座的那次,因为余梦帮石细柳占了自己旁边的座,石细柳和她同桌。10月份时,到石细柳选座位的时候,班里已经没有几个空位,她坐在第二组第一排的位置。
11月初,余梦从之前节约的钱里,补上最后欠的老师的270块钱。
历史老师那饭卡里的钱余梦用完之后,就没再用那张卡了。
班里一个叫做宋葳蕤的女生找到余梦,说:“历史老师给你的你张饭卡你不是不用了吗,给我吧。”
余梦和宋葳蕤并不熟悉,只知道她英语好,不过其他的就难说了,名次不在班里前20。
并非是余梦不和别人亲近,而是自打石细柳那次闹腾之后,寝室的,班里的人,大家都对她保持着距离。加上历史老师给他饭卡事件,又传出一些流言,班里的女生看余梦的时候,都道路以目。
跟她关系好的,也就鲁毓婧,燕然。
而其他的人,似乎都和董倩倩关系好。
不过,怀疑她偷历史老师饭卡这件事,终究没有闹到明面上来,更无人敢大声嘀咕这件事,因为这事涉及到老师……
余梦的生活费,全靠在外务工的大姐姐寄钱回家。
她在吃馒头的时候,她总在想,月薪只有800的大姐,扣除生活费和别的缴费,落手就只有600,这几个月她如何从牙齿缝里节约下钱来,还上那笔借的钱,再按时给家里打钱的?而母亲又是如何在收到姐姐打回来的钱,抵挡各方讨债的人,给她留下200的生活费的呢?
她在学校,一切的一切,她不得而知。她唯一能做的,是从牙齿缝里节约一点钱,以防下次还要交班费水费。
一个农村贫苦的家庭,父母种了一辈子的田,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她家是从何时开始欠债的,在余梦的记忆里,应该是她和弟弟出生超生罚款开始,后来她看见过她和弟弟出生时的那张罚款单,一人5000元。家里全靠务农,是还不上这笔债的。加上农业税,社会提留,欠债就越来越多了。
不仅还不上,每年谷子麦子收成时,村里计划生育的人便叫三五个力夫将还没收进仓里的谷子麦子挑走。有的家里不给挑谷的,计划生育的人就让人在别人家砸东西,掀桌子。
余梦家一个土屋,没有桌子,只有几张歪歪斜斜的凳子,没有砸的价值。
后来,这笔欠款随着他们开始读书,又逐渐累积。大姐读小学一年级的费用,是488元,再加上学校硬性要求村里读书的学生集资建学校,强行多交50元的集资款,大姐和二姐的学费,就去了一千多元。
再后来,余梦在读书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病死,在那样一个家庭,住了好久的医院,花了8000多块钱,都是借的……
她记得有回从医院到火车站送父亲出去做事,母亲将昏睡的她放在火车站里,她醒来时坐了好久好久,母亲又回来了。母亲回来时说:“哟,怎么还在这呢,还以为你会被人抱走呢……”
因为这句话,她后来每次和母亲吵架,都说母亲要把自己丢掉。
母亲解释说,去找人借钱了。
余梦说:“那时候我才六岁,一个六岁的熟睡的孩子放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无人知道,这其实才是余梦此生最为沉痛的记忆,这些,远比她小时候读书大赤脚上学,后来在交了社会提留后一个月没吃过米饭,以及全家人终年不曾吃过肉更为沉痛……
后来,家里的欠款随着家里那个土屋的倒塌四处借钱做房子猛涨了十几万。
直到今时今日,余梦想起这些,其实也能理解,就算母亲当时真的要丢掉自己,也是正常的。她一个病得那样重的孩子,家里那样的条件,还不知道要治多久才能好,亲戚的钱都借遍了,再也无人愿意借钱给她们啦。
只有每年年三十,坐在她家客厅讨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余梦坐在教室啃馒头是多么可怜的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幸运,至少比没有读高中的大姐幸运。
读高中的前一天晚上,她看了家里记账的账本,总共欠账是16万。
这笔债,还是在大姐出去务工后缩减了的数目。
人生啊,给她的压力,上边是快六十岁的父母,眼前是朝不保夕的学业,身后是那还等着她去还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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