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混乱的林一语执念在“香烛”。
夏安之猜出无脸怪物由林一语的男朋友幻化而成,猜出林一语大概率不是自挂东南枝。
但到底是谁杀了林一语?为什么林一语想要逃离男友,执念却是香烛?
缺乏生理教育,不懂得亲昵爱意,以为亲吻是即将要被谋杀的鬼怪女孩,始终将无脸怪物称之为“男朋友”,她不承认那就是“爱人”。
夏安之猜出林一语、无脸怪物、黑雾女士,都和叼着书本的女士有关联。
可她没有证据,没有足够多的物资,她只能向林一语承诺一整根香烛的报酬。
林一语坐在她旁边,和她一样蜷起来。
两个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生命体窝在洞口不远处,幽深湿润的角落不显拥挤,只是冷得静的如碎了一半的冰镜。
林一语不再没话找话,夏安之扭动脖子,想放松一下僵硬的肩颈,眼角突然就扫进山洞外的一方土地。
黑雨停下了。
“现在走吗?”夏安之松开怀里的蛙皮,看向鬼怪女孩。
“走!”林一语点点头,钻进沾着黑色粘液的蛙皮。
红背白肚的巨大蛙皮宛若充气的气球人,摇摇摆摆地从干瘪变得圆润饱满。
“他背后怎么有块窟窿?”林一语问。
鬼怪女孩转动躯壳,滑稽、可爱,但通体神态与习惯,和以往大相径庭。
夏安之抬着头,盯住蛙皮脊背中央七八厘米宽,小臂一般长的伤口。
“是啊,有块儿窟窿呢。”她酸了一下鼻尖。
脑子里飘过惋惜,飘过山洞中的画面。
某些生命体惹人生厌,某些酸雨总不合时宜。
夏安之摄取身周人情味、人烟气,最终一无所获。
她绷脸呼出口气,圆滚滚的空心红蛙缓缓地朝她歪头,不理解她怎么就红了眼眶。
对视一小会儿后,通灵师小姐收敛个人情绪,整个模样看不出丝毫不对。
林一语慨叹一声,寄生在高大宽阔的红色蛙皮,这是她成为鬼怪后第一次走出森林,一如所愿地离开日日夜夜倒吊着的废土树枝。
灰蒙蒙地天空下,土地干燥得像黑色的酸雨从未来过。朦胧的光亮中,她看见夏安之的嘴角颤颤地下垂。
“你不开心,看起来还有点儿难过。”林一语问:“为什么?就因为死了一个变异者?”
从在山洞里,直到走向山崖,她都觉得夏安之不对劲,像压抑着疯狂的野兽,在等待一个飞扑咬破障碍物喉咙的时机。
“就因为……死了一个变异者?”夏安之重复着,丢给她一个扭曲了的微笑。
林一语拍拍蛙掌,“是啊,不就是死了一个变异者吗?”
“每天都有大批量的变异者化为黑水,融入土地。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她不懂司空见惯的事情中,不开心的点在哪里。
夏安之没有回话,两人间的第二次沉默像是要爆炸。
忽地,半空中盘旋起流着血泪却没有眼珠的乌鸦,山崖下的碰撞、嘶吼声紧密且愈发震耳欲聋。
夏安之倾身,瞧见鬼城遍地是发黑发臭的残肢肉块。
一个又一个的变异者掀飞棋盘,扑在一起相互撕咬;一个接一个的鬼怪执念撞碎杯盏,冲撞紧闭的城门。
这时候,若是有一个刀枪不入的生命体立在身前,那该是拥有了一张不伤不死的金牌。
夏安之收回视线,两条腿敏捷地引着林一语的身子,步履如飞地挑不显眼的路行走。
满天的乌鸦凝成遮天黑幕,腐烂-血-肉-中辐射出粒子酸味,一条条细如蛛网的黑线交-缠着争夺乌鸦嘴里的腐-肉。
嘭——
山崖处传来爆-破声,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烧红半边遮天黑幕。
乌鸦四散飞开,腐-肉-残渣雨点般随处落下,黑色的细线欢腾鼓舞,一股脑往山崖去。
炸出冲天火光的是山崖上的庄园,黑线冲去的目的地也是山崖上的庄园。
事情很不对劲。
似乎是有人在利用鬼怪执念培育变异者。
夏安之皱眉,拉着蛙掌加快行进步伐。
林一语一愣,哭得撕心裂肺,大喊:“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那么多鬼怪执念聚在一起,肯定是有五星级鬼怪出世了!”
“我过去是死路一条!我不要你的香烛了,放开我!”
香烛能再等,可鬼怪执念散了形体,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夏安之听完,站定,仰头看“红蛙”的嘴脸:“你离了这身蛙皮,不等飘回森林就会被其他鬼怪执念蚕食殆尽。”
“跟我去开棺,最差我会保你变成种子。”
前半段话不假,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一瞬晃了林一语的心神。
鬼怪执念大多只有两种下场:一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二是被特级通灵师用精神值清理,化为一颗颗豆子大小的“黑色种子”。
“种子”种进通灵师的栽培室,育以实验药剂,成形后化黑雾鬼怪为白烟鬼怪。被重塑的鬼怪形体大多会诞生新的“独立人格”,他们持有以往的所有记忆,却为了守护而存在。
变成种子,行善积功德,从而不老不死,还能受通灵师保护,是鬼怪执念最好的归宿。
林一语符合通灵师法则第三十六条:未沾染深厚业障的鬼怪执念优先获取种植权,沾染业障过重的鬼怪执念,优先获取被打散形体的机会。
哪怕在废土,鬼怪归宿不会有太多变化。
林一语从成为鬼怪执念的那一天起,便听说过结局可能是什么。她严肃起来:“你保我变成种子的几率有多大?”
“有香烛化执念的话,十成概率。”
“可你现在身上没有香烛。”林一语腾地转身,借着蛙皮的高度俯视夏安之。
夏安之不卑不亢瞄过去一眼:“那也有七成概率。”
调查局总局的未来,不是浪得虚名。
林一语脸色一僵:“可庄园围满鬼怪执念,你就算能把我打成种子,也很难不被寄生。”
夏安之轻飘飘道:“记得吗?我说过我不会死。”
她摇了摇腰间的机械葫芦,云淡风轻地像在说起风了。
林一语彻底失了防线:“你一个通灵师,为什么非要去鬼怪执念聚集的地方开棺?”
林一语的认知里,通灵师不会和盗-墓者抢手艺活。哪怕为了冲业绩,通灵师也不会贸然孤身面对成群的强大鬼怪执念。
除非夏安之疯了,否则她不该继续向前。
林一语想着,紧接着问:“那棺材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冒险的宝贝?”
夏安之拉着蛙掌,脚步不停,反而更快。
她只说了四个字:“魂归故里。”
林一语怔了一秒:“那坟里,是红蛙变异者主人的棺材?”
“嗯,一……小孩儿的棺材。”夏安之说不出小男孩是人的形容。
林一语微讶,不答。匆匆看过一眼近在咫尺的,拥有花草纹图案的铁门。
铁门之内,火光四溢,庄园炸得不成形,砖石碎块密密麻麻地铺在地面,俯拾皆是。
浓稠的黑色雾气穿过砖石,渗入地面,往地底去了。
林一语问:“那小孩儿的棺材还留在地下三层的冷冻室?”
夏安之思考后,边寻地窖入口边答:“十有**是的。”
除了小男孩要借用鬼怪执念,幻化出真正完整的实体,她想不出鬼怪执念聚集的理由。
林一语惊得说不出话。
能以鬼怪执念凝聚出完整的变异者实体,身上不是沾满人命就是沾满功德。
废土中的蛇纹玫瑰岛,难有那么多功德。
“他一个小孩儿,上哪沾这么多人命?”林一语略微感知,手脚止不住的发抖,“这么强大的实体凝聚,少说也得有一万条命!”
五位数的人命,只为了一个变异者实体。任鬼怪看了都摇头。
夏安之比林一语淡定很多。她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朝火光中走。
夏安之:“这股执念里,至少有一万条人命。但不一定都是小男孩杀的。”
林一语:“你觉得他有傀儡做帮手?”
“有没有可能,小男孩才是傀儡?”夏安之在院子里找到缺了一半木门的地窖入口。
她紧盯木门上颤动翻滚着的黑色雾气,从大腿绑带处拔出一把短刀。
林一语侧眸看她一眼,下意识把她当安全感,躲到她身后。
“木门下面……有什么?”林一语低声询问。
夏安之没答,反问:“怕了?”
“怎么能不怕?这里可有一尊五星级的鬼怪执念!有背负了上万条人命的变异者实体!”林一语腿抖,问:“你难道不害怕?”
“巧了,”夏安之点头:“还真一点不怕。”
“……”林一语噤声,支支吾吾接不下话。
夏安之挑挑一边眉头,把手里的短刀重重地刺进木门裂缝。
一秒钟,两秒钟……
五秒钟,十秒钟……
刺下的短刀毫无踪影,没传回丝毫声响。
“下面这么深?连台阶都没有?”林一语密切关注地窖入口处的动静。
有些时候,越风平浪静,越让人害怕。
林一语失神,跌跌撞撞地向后退。
咚——
穿着巨大蛙皮的林一语,脚跟绊上破碎的艺术石雕,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夏安之没有回头。
她听见地窖内传出“嗒、嗒、嗒嗒”的不规律敲击声。
声音频率时快时慢,却是离地窖入口愈发的近了。
“跑!”
夏安之瞥见一抹逐渐沸腾的浓稠黑气,她毫不犹豫地拔枪,瞄准地窖入口。
她让林一语快跑,却在两秒钟后,听到林一语颤抖的尖叫。
“啊啊啊!!”
“棺材、会动的棺材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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