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安之年纪相仿的鬼怪女孩破了音。
粒子弹引起的巨大波动冲散浓稠黑气,地窖入口处的木门碎屑四散纷飞。
嗒、嗒嗒的敲击声停顿下来。
夏安之屏息凝神,转身再开一枪。
她瞧见粒子弹冲膛而出,把歪歪扭扭扑到身前的“棺材”,撞飞数米。
砰——
棺材击碎一排石雕,猛地嵌入墙壁,飞扬的黄色尘土中晃动红色的虚影。
夏安之横在林一语身前,看清棺材模样。
那是一具绑满蛇鳞纹玫瑰的机械冰棺,长约三米,冒着雪白的寒气,透明罩下是一个头脸长满蛇鳞、脖子细长,上半身为人,下半身却为十几条红色蛇尾的七八岁“小男孩”。
小男孩坑坑洼洼的皮肤上结了冰霜,肉-体豁口处堆满冒着黑气的腐烂碎肉。
碎肉上密密麻麻有黑黄相间的虫子爬动,虫子如蛆,拖出漆黑的粘液争先恐后地往小男孩背后钻。
冰棺内的变异蛆怎么没结冰霜?小男孩背后压着什么?他的鬼怪执念去哪了?拄着拐杖,身上缝了透明蛙皮的老者呢?
夏安之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
忽然,她身后传来干呕声。
“呕!好恶心!”
爬了半个棺材的变异蛆、身上的伤口处塞满腐烂碎肉的小男孩,引起林一语生理不适。
“你想开的棺材,不会是这具吧?”林一语抬起蛙掌,颤抖着指向冰棺。
“恭喜你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夏安之握紧粒子枪,往周围打量。
林一语大惊:“你有病吧!不在鬼城关门前离开就算了,还闲着没事来开、来开这种不人不鬼的棺材!”
“你说的不是一小孩儿的棺材吗?你骗我!”
“没骗,确实是个小孩。”夏安之昂头,用下巴指指冰棺,“看着最多七八岁,不明显吗?”
“……明显。”林一语看看冰棺,安静了。半秒后,问:“你就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吗?”
“觉得啊,变异蛆是挺恶心的。”夏安之说。
“恶心你还一脸平静?一点也不想吐?”
“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吐不出来。”夏安之:“不然你等我酝酿酝酿情绪,给你吐一个?”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林一语嘴角抽搐,问:“但你只觉得变异蛆恶心?”
“不然呢?”夏安之挑眉反问。
“你不觉得那,那小孩儿也挺恶心的吗?一身的伤疤里塞的全是腐烂碎肉!说不准,那些腐烂碎肉都不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林一语越说,脸上的表情越精彩。
庄园的冲天火光照耀不继续说谎骗人的“红蛙”,“红蛙”的一半身躯明亮异常,一半身躯似是隐匿于黑暗,只留出部分剪影。
夏安之昂头,抬手拍拍红蛙白色的肚皮。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只觉得他可怜。”
“可怜?”林一语问:“你是指红蛙?还是指那个小孩儿?”
鬼怪女孩语调轻松不少,夏安之听了竟觉得胸口压上千钧巨石。
通灵师小姐想起红蛙的最后一个愿望,她扫过蛇尾小男孩,最终红蛙没能再见到小男孩一眼,小男孩也没赶得及见红蛙一次。
免费的一次帮忙消失的无影无踪,三个生命体的愿望一次落空。红蛙断断续续所说出的那句:“小小姐要一起长命百岁”,针扎一样戳进夏安之的脑神经。她呼出口气,右手持枪,左手拔下绑在小腿上的一柄短刀。
“都有。”夏安之说。
他们都有可怜地。
但似是火光太热,她的嗓子突然发干发酸。
林一语不动声色地挪动几步,为她遮挡身侧的灼-热温度:“你怎么跟我男朋友一样?有时候像烂好人一个。”
夏安之:“这样不好吗?”
她见地窖没再有动静,见冰棺不再行动,缓步地靠近小男孩。
林一语亦步亦趋:“做好人是很好,可现在是废土时代,好人活不久的。”
夏安之勾唇,问:“你在担心我?为我感到可惜?为什么?”
分明刚见面的时候,嘴里的话真假难辨。
林一语:“你很强大,但你又太善良了,还像泛灵期的小朋友一样对很多未知感兴趣。”
“你不该这样的。”声音低了下去。
夏安之怔了一秒:“你觉得我该是怎样的?冷漠无情些?再心狠手辣些?”
活成联邦星际特殊调查局里,上级所喜欢的模样吗?
如同任务机器?
夏安之鼻尖的空气突然变得更加沉闷。
林一语想了一会儿,说:“差不多吧,毕竟要学着心狠,太心软会害了你。”
“如果你是一个心狠且冷漠的人,我想,在这个废土时代,你会是无冕之王,是一柄好到离谱的神兵利刃,会有很多人追随于你。”
或许上级也是想拥有一柄可以牢牢握在手里的,不会心慈手软的利器。
夏安之猜测过,可这话从他人嘴里说出来,再听进耳朵,和自己悟出来是不一样的。
她刚好停在冰棺前,失神一瞬间后,她掀起眼皮,猝不及防地和冰棺内的小男孩对视。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会死。”小男孩露出两排绿色的尖锐牙齿,冲她咧嘴笑。
他的唇瓣没有开合,却说出她听过的话。
是那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夏安之僵硬昂头,粒子枪仍稳稳地抵在冰棺透明罩上。
“你猜。”小男孩嗬嗬地笑,黑红黑红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脸。
“知道么,我现在不怕你了,也不怕她了,我不再惧怕你们这些怪物了!你们杀不死我!”他状似癫狂,用头反复撞击透明罩。
连粒子弹也打不穿的玻璃罩发出闷闷地声响,安然无恙的冰棺,宛若全新。
“管你怕不怕,你怎么不猜我猜不猜。”夏安之看到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的小孩,有些烦躁。
她快速扫视冰棺,没发现开关,却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地窖传出“嗒、嗒嗒”的敲击声。
声音由远及近,每次间隔眨次眼的时间。
夏安之身前是正常温度,身后的温度却随着声音的靠近不断降低。
像身前站在中原,身后跑去冰川。
冷得她的后脑勺连带着耳后都有些发疼。
“那是什么?”夏安之问,微微按动扳机。
只要再大一分力气,粒子弹将脱膛而出。
仅剩的最后一颗粒子弹,开棺打到身前还是打到身后,她犹豫了。
小男孩嘴巴裂很大,没答。他红色的蛇尾卷起一块爬着变异蛆的腐烂碎肉,塞进齿缝。
“你猜我告不告诉你。”他模仿夏安之说话时的神态,对她歪了歪头。
夏安之一阵无语,挥拳向冰棺,却没能破开冰棺分毫,“有种你一辈子别出来。”
小男孩更加兴奋,“我有那个种,你有那个时间吗?我不会死,我会杀了你,杀了她!”
他面目狰狞,黑色的雾气瞬间裹住冰棺。
下一秒,冰棺不见了,空气中只有嗒、嗒嗒的敲击声,只有还未散去的老者的嗬嗬笑。
“X,老阴X!”夏安之咬牙切齿。
她看了眼墙上差不多三米高的窟窿,忿忿不平地踹上去一脚。
墙体塌陷,一直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林一语终于再次开口。
林一语问:“他走了吗?”
夏安之答:“走了。”
“你看出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我后面一直没敢睁眼。”
“具体是什么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人,不是鬼怪执念。”
“那他是变异者?”林一语猜测。
“不像。”夏安之抿唇。
她顺着随时可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黑色细线四处打量,看到裹了黑色雾气的冰棺,出现在关着玫瑰园的潭水上方。
扑通——
冰棺入潭,潭水消失得一滴也没留下。
晃动着的红色虚影再次出现。
冰棺却像张大嘴巴的饕餮,刹那间将三万朵玫瑰吞吃殆尽。冰棺上的黑雾更加浓郁,它贪心不足,撞破井盖大小的圆洞,往地下去。
“遭了!”夏安之惊呼。
玫瑰园地下住着叼着书本的女士,住着黑雾女士,那可是她的任务!
冰棺毁了圆洞里的地下世界,她即将到手的香烛该凭空而飞!
总不能老者嘴里的“她”是黑雾女士,或者是叼着书本的女士吧?
距离太远,人力追不上雾的速度,且粒子枪打不破冰棺。
夏安之的头更疼了,她搞不懂老者到底想不想要蛙皮了。
她顾不得地窖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抓着蛙掌就往山崖边跑。
“啊啊啊!你想干什么?再往前一段就要掉下去了!”林一语眼前是愈来愈近的断崖。
“你要不要再信我一次?”夏安之不答反问。
她语气平静,拉着蛙掌绕过破碎的石雕。
太淡定反而让林一语迟疑一霎时,“你该不会想跳下去吧?”
“从山崖跳到下面,是去水潭的最快捷径。”夏安之强忍胸腔内的怒火,一手抓蛙掌,一手敲了敲机械葫芦。
“我拉你跳下去的瞬间,你进葫芦里,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等外面安静了,你迅速跑回森林里躲起来。”
山崖下离森林不是很远,葫芦也开启了鬼魂执念的自主出入权限。
她给林一语留了活路。
鬼怪女孩惊慌失措,重复骂着:“你就是个疯子!疯子!比鬼怪执念都疯!”
“……谢谢夸奖,你看人真准。”夏安之朗声大笑,头也不回的自山崖边一跃而下。
“啊啊啊!”林一语失声尖叫,扑腾几下蛙掌从蛙皮脊背处的窟窿往机械葫芦里冲。
失了鬼怪执念做支撑的蛙皮迅速瘪下去。
夏安之手上用力一扯,巨大的蛙皮如面皮包裹住她这颗“馅”,向下坠着带起破风声。
被蛙皮完全包裹住之前,她顺手抽出背在身后的骨刺。
她把骨刺紧握到手心的那一刻,她从蛙皮与空气的缝隙中,望见山崖处站了一个怪物。
夏安之的视线在怪物身上聚焦,看清怪物的模样后,她瞳孔骤缩,心脏突突窜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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