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生命体,为什么能活着?
夏安之耳边嗡鸣,直到后背传来冲击阵痛感,她眼前还在重放悬崖边怪物的模样。
那是只留存一半身体的老者,他单手拄着拐杖,身上的腐烂碎-肉摇摇晃晃地挂在雪白且残缺的骨头上,包裹并连接着碎-肉的仅有一层满是针脚的透明蛙皮。
这具“生命体”上没有留存黑色丝线,不存在鬼魂执念,他却蹦蹦跳跳地从山崖处探出流着脑浆的血红脑袋,再用眼球同夏安之对视。
拐杖携骨头击地,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夏安之裹着蛙皮在山崖下爬起,一个呼吸的功夫,老者竟毫不犹豫地自山崖一跃而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夏安之看了眼下坠得越来越快的老者,拽着蛙皮拔腿就跑。
她浑身震得酸痛,咬牙跑出几米后,皮肤上附了一层汗液。
砰——
身后传出巨大响动,咔吱咔吱地骨头摩擦声听得夏安之头皮发麻。
一两罐八宝粥提供的能量不足以让她维持两三天的高强度奔波,她的肠胃火辣辣地疼,有些犯恶心。
“呕!”
夏安之猛地顿住。
她扶上一棵枯树,弓背吐出几口酸液。
头脑愈发混乱中,“嗒、嗒嗒”的声音近了。
“你来成为我吧。”老者的躯体里传出蛇尾小男孩的声音。
他弹跳距离惊人,夏安之抬头时,他长长的手杖高高扬起,略微尖锐的手杖根部正对夏安之的脖颈。
白骨手用力一推,手杖能刺穿她的脖颈。
“真不好意思,我可没有做替死鬼的习惯。”夏安之眼前闪过一秒重影,她闭眼抬腿,不偏不倚地踹飞老者手中的拐杖。
啪嗒——
物体落地。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破风声。
夏安之用耳朵辨别声音与方向,握拳挥出的一刹那,她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打中了!”她轻笑,睁开眼睛。
不出所料地挡下老者猛抓而来的白骨手。
“可我不会死。”老者身体中再次传出蛇尾小男孩的声音,他声线冰冷平静,AI机器一般。
他的语调让夏安之瞬间清醒。
她太熟悉这种说法方式了,她的红皇后总这样同她交流。
夏安之下意识摸一下耳后光脑,却只看到更为冰冷的游戏面板。
“你来成为我吧,”老者:“你成为我,我就解脱了,我就不会长生不死了。”
坠着红白碎-肉的白骨握起拳头,使出夏安之方才的拳法,不知疼痛地反复攻击。
“什么叫做,成为你?”夏安之偏头蹲下,单腿扫过土地,踹中老者的小腿。
咔嚓——
老者小腿处的骨头被硬生生踹断,可老者一声不吭,面色如常地拖着骨头继续攻击。
红白的碎-肉落了一地。
夏安之口中酸味弥漫,鼻尖的腐臭味和空气中的辐射粒子酸味让她更加头蒙、想吐。
可她没时间喘出口气。
老者的攻击一下接一下。
夏安之会疲惫会疼,他不会疲惫不会疼。
“怎么像古遗迹中提到的高阶丧尸?”夏安之严防死守着袭到眼前的攻击。
很快,她的拳头破了皮,手上的血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你会成为我的。”老者的动作突然慢下去。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骨头与皮肉,若他的透明蛙皮破出个洞,一切就尘埃落定。
夏安之闪到枯树后,她琢磨老者的话,指腹划过粒子枪,划过老式枪支与匕首。
得有一个能刺穿对方的工具。她想着,转头间瞥见压在红蛙皮囊上的一根骨刺。
三掌长、带着尖刺的骨头看似平平无奇,却在蛙皮上戳出一个窟窿。
“你会成为我的。”老者重复说着,出现在枯树后、夏安之的右手边。
“绝无此种可能。”夏安之歪头,勾唇扑到蛙皮上。
骨刺入手的刹那,枯树“嘭”的一声倒地。
老者将手骨从树枝上拔出,他紧盯她:“你会成为我的,你也不过是一个实验品。”
“少胡说八道了。”夏安之鲤鱼挺身,握住尖刺往老者眉间扎。
老者嗬嗬地笑,骨刺贴上眉间时,他口中吐出长长的蛇信子,蛇信子卷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到竟让她的手臂动弹不得。
他眼神坚定,声音含糊不清:“我死了,下一个来守关的就是你。”
“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不,你会变得比我更加丑陋。你会变成怪物,不老不死的怪物!”
“怪物个头,危言耸听你还真有一套。”夏安之皱眉,用另一只手快速拔出一支老式枪支。
她的手指扣动扳机,蛇信子被打断坠落。
“我不会变成你,你也没机会变成我。”她语气坚定,握住骨刺朝老者身上全力连击。
拿屠刀都划不破的透明蛙皮,被骨刺刺出一连串的窟窿。
透明蛙皮如同被火星烫破的纸张,溅出碎肉与血液,混合着扑她一脸。
她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只有半边身躯的生命体彻底没了动静时,她仿佛顷刻间被抽空力气,大喘着气倒在红蛙皮囊上。
“你才是不会死的实验体……”夏安之呢喃。
她调动身体机能,极其缓慢地咽口唾沫。
“天空和树杈,怎么……”出现重影了?
她的意识倏然恍惚,声带发不出声音,手脚也不再受她控制。
夏安之感受不到吸气呼气的动作了。
她眼前重影交叠,连成一块又一块的黑色幕布,眼皮沉重下垂的那一秒,她贴在耳朵的光脑猛地开始灼热发烫,像要烧穿她的头骨。
红……皇后?
夏安之试图出声,但意识抢先一步消散。
-
再次睁开眼,夏安之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山洞里,背后的石块混合泥土,透着腥锈味道。
她第一反应是去摸别在后腰处的粒子枪,但拔枪时,她瞧见缩在洞口边的圆滚滚红蛙。
“不是让你跑吗?”夏安之问:“怎么不走?”
她松开粒子枪,整个后背贴上石块。
缩在洞口边上的圆滚滚红蛙,闻声后很明显的抖动一下。“红蛙”屁股着地,磨磨蹭蹭的转过身,直面夏安之。
林一语背过光,一半身躯藏匿进黑暗里,夏安之瞧不出林一语的表情,见对方不说话,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怎么了?”夏安之:“怎么不说话?”
林一语寄生在蛙皮里,流着血泪的眼珠上下剧烈抖动着,支支吾吾地让蛙嘴都跟着颤抖起来。
夏安之皱眉,昂头和林一语对视:“说话。”
她不喜欢在自己持续输出时,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哪怕林一语点个头,或者是“哦”一声,她心中的不耐烦情绪都会无法继续滋长。
可偏偏,林一语一声不吭地和她对视,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林一语坐着一动不动。
夏安之身体不舒服,坏情绪比平时上升得快上许多。
她眨眨睁得酸涩的眼睛,不耐烦道:“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语调上扬,语气明显不耐,吐字速度也一次比一次要快。
林一语无法忽视掉她的情绪转变,皱着眉头似是做了很多挣扎、下了很大决心。
林一语说:“也不算不能说,只是……我很抱歉。”
夏安之不解:“抱歉?为什么要抱歉,你刚救了我。”
整个鬼城之内,在她昏迷之际会救她的,除了林一语,夏安之想不出其他生命体了。
林一语救了她,为什么又对她觉得抱歉?夏安之理解不了这种矛盾的情绪、情感。
她直勾勾地看着林一语,等待撑着蛙皮的鬼怪女孩的后话。
只见鬼怪女孩伸出蛙掌,把一个物品递给夏安之。
“对不起,我未经你的允许,动了你的东西。”林一语说,“抱你躲起来的时候,这半本书从你的外套里掉出来了,我很喜欢读书,没忍住就、就捡起来,看了一点……”
鬼怪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夏安之眉目舒展:“看就看了吧,半本书的事情,没必要严肃、恐惧地一句话不敢接。”
她点点蛙掌掌心,不觉得从无脸怪物身上捡起的半本老书,是林一语不能看的东西。
可林一语仍旧紧张兮兮,不安地用蛙掌摸摸这里,碰碰那里。
“还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吗?”夏安之递台阶。
林一语僵硬且缓慢笨拙地点头,说:“有。”
夏安之安抚地笑:“直接说就行,怎么比第一次见面时,变得扭捏了?”
她的不耐烦早在林一语接话的那一刻,干脆利落地化为乌有。
任何的事事有回应,句句有着落,都是安抚焦虑烦躁的灵丹妙药。
她当然能适应孤狼行径,但如果有人同行,那会意料之外的更幸福。
夏安之扇动眼睫,柔和的视线如沐春风。
林一语却快速的红了眼眶:“我骗了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
鬼怪女孩的血泪越流越凶,轻而易举地把红蛙的白色肚皮染成红色。
林一语的愧疚与悲伤溢于言表,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骗我什么了?”夏安之顿了顿。
林一语抽抽鼻子:“其实,我看到冰棺里的东西了,可我太怕了,我骗你说我没敢睁眼。”
夏安之面色不改:“这没什么,和我说开了就好,你不用愧疚成这副模样。”
她扶住石块撑起身子,轻柔地拍拍蛙掌。
心智单纯善良的孩子,化为鬼怪执念后依旧惹人心疼。
夏安之安抚对方乱七芭蕉的情绪。
林一语哭得更撕心裂肺:“但我看到他的时候,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他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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