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对夏安之而言，不过是构成另一场荒诞梦的物质。

睡不好、意识怪异，时不时被鬼怪执念扰乱烦躁，是她生命日常。

躺在睡眠仓的两个小时，她眼前划过许多曾经。

自进入特殊调查局，夏安之常同负责人见面，他好似早就认识她，从水鬼妈妈处得到的引荐总轻而易举得到回复。

他算是看夏安之长大的其中一个人物，也是送夏安之进手术台的准责任人。

她维持“总局的未来”、“总局最好的一把刀”的称号，以得到更多想要的东西，包括——

夏安之翻过身，指腹按上耳后。

红皇后被毁，新的光脑尚未匹配，可耳后时不时仍会发热，分明机械葫芦早已失联……

夏安之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睛转动几下，不祥的预感席卷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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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天一夜，夏安之施施然醒来。

她按部就班离开睡眠仓、进入疗养仓，一板一眼重新定作战服、提交任务报告。

说来奇怪，装着废弃居民楼内鬼怪执念的机械葫芦遗失在游戏，任务没有二次核实，就自动完成结算申请。

难道光脑数据部又双叒叕更新了？

夏安之垂眸想了想，却没有多问什么。

仅仅离开联邦大半天，联邦的发展便再上一个档次。

更新换代的重新适应掩盖信息差，说不准是一个进行隐藏行动的好时机。

夏安之心中活络。

成为积分排行榜第一名的事，一周后，彻底传开。

“积分排行榜换人了，听说第一名是你们三处的年轻人，还是个特级通灵师，怎么？过几天的任务要不要拉她一起？”

“特级通灵师是挺厉害，但一个二十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少实战经验？山区那边古董店里，出现的可是古文物复苏事件！”

“不就是古文物复苏，能有什么可怕？又不是文物化形，真正拥有生命。”

“你把事情想简单喽。”提交完积分任务的员工齐头并进，站在最中间的人，看了眼如孤狼的夏安之。

他说：“古文物复苏要么是类似古董的仿生人产生暴乱，要么是强大鬼怪执念开鬼市。六处的人无功而返，精神值受损出现的幻觉极大概率是受鬼怪执念影响。”

“这种大规模的鬼怪横行事件，和单独解决五星级鬼怪执念，压根不是一个档次。以往，会让水鬼带队，她死后，这类任务最次也会派资深通灵师带队。”

“那夏安之哪怕有点本事，资历也不够。”

“去了只会是累赘。”

不看好的大有人在，他们入职久，年龄大，跟在夏安之背后蛐蛐当事人，不觉羞愧。

当时，正是夏安之从疗养仓修养好的日子。

她提交任务报告，耳边的质疑没断过。

负责人前脚刚说让她领队，后脚就有人造谣生事、挑拨离间。

巧，真是有够巧合。

夏安之听闻员工七嘴八舌的议论，总觉事情背后有甚推手，节点像是特意安排。

在游戏副本里的猜测重新弥漫心间，她重新置办光脑，简单搜索，未见任务库刷新。

负责人给她的注意事项有说任务代号。

名为“十三区701事件”的字眼没出现在视野，负责人想搞什么名堂？

让她做领队，却不正式颁布任务。

神金病啊？

不正式颁布任务，她就无法正式募集队员；不正式募集队员，任务难度会咔咔上升。

若是私下聚集员工，完成未公开任务，会违反特殊调查局规定，轻则入监管室，重则……

夏安之转身看一眼积分排行榜。

“想让我单打独斗？”她眼神闪烁。

鄙夷溢于言表。

明升暗降，明捧实压。

老生常谈的笑面虎手段，口腹蜜剑不过如此。

夏安之肩膀微微抖动，兴奋得骨血仿佛燃烧。

总要有些疯起来的事，她偶尔才能觉得自己活着。

十三区701事件，她倒要去试试咸淡。

-

离开调查局，阳光出没。

机械帝国形成的反光辐射耀眼如炬。

夏安之身着便装，站在列车站蓦地不知该往哪走。

离开游戏，她同乔承焕未交换联系方式。

她让他将包裹寄去特殊调查局，至今未有回音。

仿生人不曾向她配送包裹。

六处的人说乔承焕请了小长假，没给其他私人信息。

乔承焕的地址，她不知道。

铺面的低沉，尝到一星半点失落。

街道上、半空中的飞行列车一辆接着一辆，掀起的风卷动她的长发。

没有尾气，泥土稀少，树木罕见的科技世界如运行的程序代码，哪哪都好，又哪哪仿若缺少什么。

夏安之有些怀念游戏里的土地。

她想只要踩上去，就莫名其妙会有活着感觉的土地。

夏安之手在口袋抓几下，掌心空荡荡一片；指腹摩挲滑动几下，只接触到个人皮肤。

她进入游戏后，藏进口袋的一把黄土，不在了。

无言的沉默片刻成渣，飞行列车又一次停滞身前时，夏安之身上的人味变得更淡。

蛙皮必须拿回来，机械葫芦也是。

十三区巡查队总部，她闯闯又何妨？

重新配置的粒子枪绑在小腿，夏安之明确目的地，坐上下一班飞行列车。

-

十三区，巡查队总部附近，屏幕推广位。

全息投影更新联邦周报。

“十三区飞行列车站发现腐烂男尸，据调查，此人的DNA匹配为特殊调查局员工，行程自巫茫山起发生断联。”

“调查局发布公告，告知巫茫山事件即将展开调查。”

“十三区巡查组组长一职暂且空缺，能者自荐，联系方式详见全息官网。”

“联邦东西双方剑弩拔张，著名军事学家称，东西两区的十多年冷战，似有转变迹象，一场战争或许会喷发。”

“乔外交官发表重要讲话，重新回应【给予心智成熟的仿生人一定人权】的话题。”

“联邦仿生人技术鬼斧神工，仿生人人权议题引起民众游行……”

“古遗迹鬼怪执念复苏事件，幕后主使仍未可知……”

“苏家投资生物科技……”

文字一轮轮滚动。

乔承焕看得入迷。

忽地，他腰后一疼。

“举起手来，交财不杀。”男声粗犷。

后腰触感熟悉，十有**是枪口。

倒是有意思，很久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上一次放肆张扬的，还是三处那位通灵师小姐。

乔承焕目光停一下：“哦？若我说今日没带星币，你当如何？”

他侧身曲腿，稳准狠地踢向对方手腕。

身后之人后退一步，抬臂格挡，顺势抓住他脚踝，将他按至周报显示屏。

周遭路人闻声回头，眸色惊恐地散开。

联邦星际分为东西两块领域，近年来有开战的架势，居民生怕身周出现人物袭击。

他们对街头打斗者避之莫及。

反观乔承焕，被人压制，反而神态愉悦，笑声毫不遮掩。

他放松躯体，朝身后看，眼神微讶，又带着调侃。

乔承焕：“呦，几天不见，玩上变声器了？”

夏安之松手，把领口的变声器关闭，说：“古旧的小玩意，挺有意思的。”

乔承焕揉揉肩膀：“手劲挺大，怎么练的？”

夏安之：“没练。”

乔承焕撇嘴：“骗谁呢？你刚才要不收敛，我这肩膀最轻得被你卸下来当球踢。”

夏安之：“……”

乔承焕：“怎么？是特级通灵师的秘法？”

他边说，边贴她一步远。

夏安之淡定从容，目光汇集一处：“不是。”

乔承焕：“那你这力气怎么来的？总不能天生怪力倒拔垂杨柳？”

他提起古遗迹历史学课上的一个说法。

夏安之抬眸看他一眼。

乔承焕失言顷刻，说：“你投胎投得好，天生怪力，训练升职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哼出一声笑，羡慕溢于言表。

夏安之瞪他一眼，摇摇头。

乔承焕瞄见她领口指甲大小的变声器，瞟见变声器上刻画一只简笔猫猫头。

“也不是铁石心肠，兵器成精……”他嘟囔。

低下头，夏安之神情平平淡淡，任谁都无法透过皮囊，窥视几分她的真实内心。

乔承焕视线涣散两秒，莫名察觉孤寂。

待在调查局的日子，没听说她哪天不是孤身一人，特立独行。

一个想法于心底萌芽。

乔承焕问：“下次任务，要不要和我搭档？”

是冰是人，这个朋友，他都想结交。

夏安之面无表情：“不怕死？”

通灵师接的任务，和常规任务有很大壁垒。胆小怕事，软弱怕死，估计遇见几次鬼怪执念，就会吓得精神值失常。

联邦通灵师手段不同，难以百分百合流，通常各取所需，单人晋级提升。

合适的搭档千金难求，乔承焕算其中出众的一类。

他身后权势成群，资金堆山，实力与配合度八十分以上，短期不会有比他合适的人选。

此刻，是用人之际。

夏安之浏览全息周报，想起备份进光脑的注意事项。

乔承焕瞳孔亮晶晶，眼巴巴看她：“你不会放弃搭档。”

“哪怕是绝境。”

所以，哪有怕死的理由？

没什么不能交给她的后背。

乔承焕的世界万物晴朗。

夏安之视线挪他脸上，半晌，说：“我不是什么好人，遇见危险，会优先放弃身周的一切。”

“包括……搭档。”

她手握成拳，默数他后悔的时间。

乔承焕放声大笑，搭她的肩膀：“乱世吃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搭档，这没什么不对。”

他乐得其所，恣意风发意气。

暖金的光芒照亮他蓝蓝的蓬松头发。

那样的底气，那样有靠山后的无所畏惧，夏安之从未拥有。

她皱眉抿唇，过了半刻，没甩开他的臂膀。

算了，就当天光明媚，世界旋转，甘愿无须拯救。

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