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项命题逃不开来自古遗迹的笔墨丹青。

分明入秋，品着字眼时，却像重蹈覆辙的返青山色。

时间走向下午三点，全息显示屏降低播报音量：“巫茫山文物复苏事件频出，第一次异常发现于联邦本年七月一日。专家一致认为，特殊调查局三处应对此事负责，协助派遣通灵师……”

外界解决不了的灵异事件，最后会落到三处头上。

文物复苏不是文物成精，能调动死物，恐怕鬼怪不止一二，闹事所为……总不会贪图人命？

夏安之平静低头，拨弄几下指甲。

距离她收到总负责人派发的任务，已经过去十多天。

将近半月的时间，无人催她一次，调查局任务排行榜始终没出现“十三区701事件”相关。

苏家科技、保护伞生物、十三区列车站、701古遗迹文物复苏，巫茫山诡异古董店……

巧合太多。

夏安之关闭光脑页面，视线挪到店外。

十三区的建筑一半是繁荣富贵的机械帝国，一半是废弃居民楼。

营养液配制店位于两界交叉点，同废弃建筑仅隔一条小路。

坐窗边，有时会分不清地界，看不出岁月。

过往在夏安之脑海形成记忆胶片，虚化人情味，遣散烟火味，聚焦一点点增长的任务积分。

重新回归任务，面对随时可能袭来的古遗迹游戏，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夏安之摸-摸耳后，产生抗拒，却在几分钟后，主动接过配制好的营养液，照常向女店长道谢。

她别无选择，只能是总局最好的一柄利刃。

哪怕巫茫山破败，也得去尝尝咸淡。

-

离开配制店，夏安之找了辆公共飞行列车。

投放七百多星币，她停靠距离巫茫山最近的站点。

抵达时，下了场雨，水珠砸向机械地板涌出噼里啪啦地响动。

夏安之没带雨伞，笼上便衣兜帽，手插口袋走出站台。

站台外仍是科技建筑，从智能导航看，赶到巫茫山需要四十多分钟车程。

那里落后且偏远，没有列车直达，换乘又难以坐车入山。

总不能步行过去？

夏安之打量几眼望不到尽头的阴森森群山，估算行走时间。

思索一半，耳后光脑震动。

六处乔承焕：“在哪？我去找你。”

夏安之挑眉，刹住脚步，手指在全息键盘敲打，“有事？”

六处乔承焕：“没事就不能给你发消息，不能去找你了？”

夏安之：“差不多。”

六处乔承焕：“那你挺难伺-候，比我脾气都大。”

夏安之：“知道就好。”

那头停了几秒。

夏安之突然觉得没意思，垂下头盯视鞋尖。

太多年没和正常人好好交流，连交朋友的情感都快消失殆尽，一丝丝心软无法给交际带去太多帮助。

倘若和他交好是某项任务……

夏安之猜测自己会如何规划进程。

版图逐渐拥有雏形，却怎么安排均会生硬。

或许乔承焕嘟囔的那句“杀人机器”，换成“积分机器”，她会毫不犹豫的认下。

搭档这个词，在夏安之的生命代表太多不一样，代表太多突破。

思绪随雨丝飘远。

忽然，光脑震动。

六处乔承焕：“看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六处乔承焕：“巫茫山有则新秘闻，一句话，想不想听？感兴趣的话，给个地址，我去找你。”

六处乔承焕：“要是不想听，你也得给我个地址，都是搭档了，成天混得像信息交易贩和他的雇主，那多奇怪，你说是不是？”

夏安之目光微微凝滞，犹豫一瞬，缓慢敲敲打打，发了实时定位。

非得当面说的秘闻，恐怕不是小事。

既然是搭档，自然和信息贩不一样。

夏安之坐到等候站半干半湿的长椅上，把脸缩进宽大的衣领。

-

联邦星际少见植物、山水，少见蔬菜肉类，凭空出现的群山，在联邦是稀罕事物。

居民说群山是世界奇迹，要求古遗迹历史学家查出完整的文物历史，给出最好的鉴赏方针。

对古遗迹历史颇感兴趣的人应声而来，可不等查出什么，就出现调查人员重伤的案件。

巡查队巡查无果，特殊调查局派出六处，结果仍不尽人意。

联邦将进展频频报道，近期，关于古怪巫茫山的事越传越玄幻，前来观赏的人大幅度减少，以“探险揭秘”为噱头的自媒体工作者仿佛嗅到星币味道的机器管家，连夜接踵而至。

平日狭窄的道路更显狭隘。

乔承焕堵车一阵子，比预计到达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因下雨变得暗沉的天空彻底雾蒙蒙。

乔承焕看一眼时间，骂骂咧咧下车。

他环视身周，确定大致方位，跟着导航朝夏安之的位置跑。

冷空气钻进鼻腔，呼吸道略微发疼。

乔承焕一步不敢停，一路冲进列车等候站。

外界的雨水倾盆而下，等候站人挤人，一个接一个的自媒体工作者，高高举起直播设备。

乔承焕扯住衣领，遮挡半张脸，穿过一条条手臂，绕过一个个人。

“这几天巫茫山被传得神乎其神，我们团队专门挤了时间，准备进山探探究竟。”

“古遗迹景色确实美，挑不出一点毛病，比机械顺眼很多，就是设施损坏严重，不好进山。”

“听说里面闹鬼，谁知道是不是记者炒作？”

“揭秘探险肯定是要做的！只不过外头现在下了雨，路实在不好走。等雨停了，我们再进去。”

“古董店？荒山上哪有古董店？别听网上的人胡说，什么小道消息，调查局没公布就是造谣！”

“那上面当然有世界上最动人的乐器声响，骗你们，对我也没有好处。”

人挤人，一位个子小小的女生同乔承焕擦肩而过。

他瞥一眼对方，瞧见对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衣裙。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十米……”

智能导航播报。

乔承焕顿了一秒，收回视线，朝前奔走。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七米……”

前方人海不见减少。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六米……”

通灵师小姐在哪？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三米……”

怎么还没出现调查局作战服？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两米……”

人呢？

乔承焕抿抿唇，烦躁地抓两把头发。

白色的鸭舌帽倾斜三分，歪歪扭扭挂头上。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一米。”

智能导航持续播报。

视线里没出现想见的人影。

“人呢？”乔承焕薅下帽子，拨通光脑通讯。

那头秒接通讯，沉默。

他听见人群嘈杂声，偶然夹杂雨珠响动。

乔承焕按耐脾气：“人呢，你在哪。”

“你不会耍我吧？”

初次见面对她不友善的仇，她记到现在？

乔承焕悱恻。

那头极淡地笑一下：“回头看六点钟方向。”

声音清冷，略带闷闷鼻音。

他别过头，望见斜斜地倚靠在柱子上的通灵师小姐。

她没穿作战服，穿着带有浓厚古遗迹风味的黑色兜帽卫衣。

她自信又自然，眼眸瞄过来，他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他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迟到了。”

-

站台等候区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长椅边多挤了一个人。

乔承焕抓了抓头，扯一下夏安之衣袖：“不是说，下次任务，我陪你一起？你怎么瞒着我，自己到这地方了？”

不被信任的落差惹人烦闷，他想发脾气，看看时间，看看她湿了大片的衣物，嗓子骤然干巴巴，被扼住一般。

夏安之敏觉，偏身亮出注意事项，“私密任务，怎么带你？”

倒似他变成不懂事的人一样。

乔承焕变了脸色：“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任务里多了一个人？”

夏安之：“光脑有实时记录。”

数据异常会上报总局。

乔承焕：“进了山，全是鬼怪执念，到时候谁知道异常数据的用户都是谁？”

“能不能查出来，是总局的事。”夏安之慢条斯理拽衣袖：“你从哪确定的山里有鬼怪执念？”

乔承焕松手：“网上，还有那群自媒体工作者，大家都传遍了。”

夏安之：“道听途说有几分真？我快要怀疑你的入职资格是花钱买来的。”

乔承焕：“……”

夏安之：“不是说有秘闻？”

乔承焕：“是有点。”

他审视周围，从外套口袋掏出另一台微型光脑。

夏安之选得位置极妙，座位只够两人挤挤，周围的人一眼就会忽视这个角落，加上座椅后安插一块显示屏，微微抬脚的情况下，不会有人发现他们，不会有人窥见长椅。

她长长的睫毛染上光亮，扇动如蝴蝶。

乔承焕低眸清嗓：“你先看看这个。”

联邦规定，一位用户至多认证一台星际光脑。

他的光脑呈手环状，手里这台，明显不是他常用。

夏安之眼神平平，目光挪至全息界面。

乔承焕：“巫茫山的记录曾出现在古遗迹博物馆。”

“据当时的馆长调查，巫茫山曾涉及古遗迹人口拐卖事件，且……每年数额惊人。”

他指向四位数。

夏安之冷脸：“受害人年龄区间知道吗？”

乔承焕严肃：“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

夏安之：“女性居多？”

乔承焕摇头：“不仅如此。”

夏安之目光如刀，瞥他。

乔承焕长吸一口气：“秘闻说，受害人无一例外，均是女性。”

空气霎那深邃宁静。

夏安之凝重地向下翻看剩余资料，“消息和资料哪来的，可信度如何？”

乔承焕握拳：“百分百可信，所有信息来自这位已经过世的博物馆馆长。”

夏安之手指一顿：“这是他的未公开资料？”

乔承焕点头：“是。”

夏安之依旧沉静，目光却更冷：“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去世的？”

乔承焕：“今年十月八号。”

他们穿进废土游戏的时间是十月十五日。

正巧，是老人家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