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风凄凉,树叶坠落声和野草摩擦声混为一谈。
周千里坐林止对面,碳炉之距不过一臂。
他们身前各放一只瓷碗,茶水映出灯光,以及不甚好看的脸色。
夏安之的鼻尖被风吹得发凉,她立身于围栏,抬眼望向热气腾腾的客厅。
周千里怒目而视,林止淡定许多。
林止抿一口茶水,语调闲散:“什么证据?不妨说说看,我可不记得我做过错事。”
老式监控不普遍,网络不曾遍及,电视机不发达的年代,指纹检测技术堪堪起步。
DNA检测不出证据,技术达不到稳定程度,用户**系统的潜移默化,皆是林止保护伞。
他不认为周千里有能力宣判他的罪行。
周千里没料到林止的厚脸皮,咬牙切齿回房翻找:“这本笔记由我亲自攥写,只要我报警,愿意做证人,省里肯定派人来查,到时候,你别想跑出去。”
出现裂纹的封皮捏在周千里手中。
他以为林止会怕,会回心转意,知错就改。
可他高估人性。
林止向他手腕泼烫水,廉价茶碗一摔即碎。
林止力气很大,眨眼的功夫,锋利的瓷片抵上周千里的脖颈。
周千里被压在地面,憋屈又无奈。
但不等他再说一个字,瓷片就接连划破他的动脉。
他身上没有留下一处好的肌肤。
“揭发我?”
“就凭你?”
“呵、”
林止手脚麻利,补刀后将周千里埋进后院,将姑娘埋进前院。
客厅的狼藉无人收拾,一捧火焰在半山腰燃得热烈。
林止观察杰作,不曾有人救火。
时间流逝,夏安之赶到山脚,还能望见山腰的点点亮光。
她整理状态,蹲守在先前点燃篝火的地方。
待烟气翻腾而起,她感受到熟悉的恍惚。
空间扭曲重组,光线忽明忽暗、闪烁变换,鼻尖的气味一变再变。
最终,那味道变成典雅花香,光线变回凌晨四点,环境变成进山下车处。
夏安之第十次回到原点。
这一次,她认出香味是栀子花香。
其中混杂致幻、麻醉神经的成分。
铃铛声没有响起,因为,这一次她没有遭受古遗迹居民的袭击。
遭受袭击的时,她才听到铃铛响。
夏安之低头打量,衣服鞋子变干净整洁。
她没被发现是外地人,和故事线中的人物产生交集。
虽说她的思维、情绪、精神值,一次比一次受到更大影响。
但总归摸索到回原点的不同规则。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循环重启时间,固定在:每天夜里二十四点。
到了这个世界,故事线会重新展开。
所以,接下来的观光截止到整点重启之前,每一天里,她都需要得到更多信息。
夏安之瞟一眼蓝光面板。
故事线补全进度达到百分之四十。
周千里收养的姑娘,周千里的笔记,周千里和林止谈判失败撕破脸,林止在巫茫山成功宣传邪教、进行投资。
事件之下,这一次走出森林,外面会是林止的产业进展,或是又一个三年以后。
夏安之耸耸肩膀,轻车熟路前往小卖部。
-
熟悉的木窗被满是裂纹的手轻轻支开。
熟稔,麻木,继而去忙其他。
夏安之远远瞧见朱换枝的脸。
对方面上增添皱纹,着一身灰色布衣,发丝凌乱,突生白发且衣肘携带补丁。
针脚歪歪扭扭,其主人的脖颈弥留青紫。
指痕。
朱换枝受到暴力行径?
她整理东西,眸子坚定,眼眶仍在泛红。
周遭的景色依旧停在秋天,小木屋比先前破旧一些,朱换枝比先前多出岁月痕迹。
夏安之常去的树冠已被砍伐,树下的荒草密密麻麻,难以寻得落脚之地。
隐隐约约地看出去,瞥见徐家儿子的身影,瞥见徐家老人的身影。
总是蹲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姑娘消失不见。
夏安之心头一紧,瞄见朱换枝拿起农具。
巫茫山变化很大,更像一座荒山,进入之人迷失在此。
偏偏朱换枝轻车熟路,她睡眼蒙眬便能辨出目的地。
她神情无所谓,肢体吊儿郎当却透出不明所以的悲壮。
一路上,她经过未被开垦的土地,经过眼神狠厉的男女村民。
“这几年跟着林老板真是没少赚。”
“我们家交上去三张皮囊,去领钱的时候老板还多给一百古币。”
“嘘嘘、老板不是说不能叫名字?要记住,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教主显灵!”
“还教主显灵呢,招娣小卖部三年来一张业绩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胆子可真大!上一户拿不出业绩的人被教主带进屠宰场。”
“进了屠宰场,就不可能活着出来。”
“只要进去就会变成货物。”
“听说教主给徐家最后三天时间,他们三天后交不出一张皮囊,就得被带进屠宰场。”
“都这时候了,朱换枝还有心情做农活?”
“不做农活,现在被送进屠宰场的就是她。”
“早说女人是最麻烦的东西。”
村民目视朱换枝皮包骨的背影,内心生不出怜悯。
他们直觉女人会拖后腿。
强烈的目光中,朱换枝面不改色。
她走过坑坑洼洼的土地,朝着石块间的小路继续向前。
一脚深一脚浅中,她抵达半山腰。
朱换枝停在一座攀爬藤草的建筑。
建筑被篱笆围起,草木疯了般延长枝桠,侵占领地。
朱换枝敲破一截栏杆,拎农具踏进院落。
院落树叶混合泥土,蛛网遍结,当许久未有人烟气。
夏安之没有立刻跟上去。
她认出这是周千里住过的地方。
房屋的主人死了,其中无人居住,自然灰尘四处。
火焰燃烧过的地界饱受风雨捶打,尸身埋在哪个方位不易分辨。
味道难闻,不再整洁,来此有何贵干?
夏安之蹙眉,抵抵发疼的牙齿。
朱换枝阔步奔向没有屋顶、墙体坍塌一半的客厅。
乌黑的壁垒十分刺目,大厅门口安安静静地蹲坐一位姑娘。
姑娘头发杂乱,发丝一缕一缕拧成结。
她的衣袖遮不住手腕,裤腿抽丝,参差不齐地耷拉在肌肤。
见到朱换枝,姑娘颤抖着蜷缩身体。
“小、小妈。”姑娘喊了一声。
朱换枝没应。
姑娘后背贴上黑乎乎的墙壁:“求您,别告诉爸爸,我太饿了,就喝了半碗粥……”
粥,星际罕见的词汇。
但半碗,听起来并不算多。
姑娘遭受的虐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喝半碗粥,多吃一口饭,就需要求饶、需要恐惧地躲出去。
现在的天色勉强清明,姑娘眼下却乌黑。
朱换枝没有立刻回应姑娘。
她立在原地,瞧姑娘一分钟。
随后,她目光空洞,面目狰狞地凑近姑娘:“别怕,我会帮你的。”
“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活得很痛苦。”
“我会解救你的,”
“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
朱换枝赫然温柔地笑,那模样,和老爹古董店时完全重合。
她身上携带温柔大姐姐的韵味,却用农具敲晕姑娘。
灰色的布衣下摸出松紧带,细细密密缠绕姑娘的脖颈,毒蛇般越陷越深。
后腰携带的刀具刺向年轻的皮囊。
血流成河里,朱换枝捧着人皮,又哭又笑。
最后,她容光焕发,气虚轩昂将皮囊背到肩膀。
黏腻湿润的血液滴上枝叶,啪嗒啪嗒中,夏安之瞄见一群沾染红色的牵牛花。
顺着藤蔓向前,院落深处的土地灰扑扑。
大批牵牛花的根茎,生长于此。
它们长得肥硕,吸取地下尸骨养分。
站起身,遭受烟熏火燎的地界侵入一条干涸的红色小河。
夏安之扇动眼睫,一步步踏进破损房屋。
她瞧见干涸的大块儿血液,整座房屋红黑相间,一半漆黑如夜,一半深红发臭。
夏安之扫视一圈,瞅见剥皮拆骨的野兔、野鸡,偶然还有几只鸟雀。
朱换枝来到此地,绝非突发奇想。
她,早有预谋。
-
完成皮囊业绩后,朱换枝雀跃难当。
她走出的步子宣告一场大胜利。
途径村民,他们大吼:“你怎么做这种事!”
男人们嗓音粗厚,大手大脚地围堵朱换枝。
朱换枝咬牙切齿:“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的业绩,是我的东西!”
男人啧一声:“货物堆久了,影响售价。”
“教主说了,皮囊要卷起来,用凉席裹住。”
男人说着,朱换枝将信将疑,不愿对背后的皮囊放手一寸。
他们教她把皮囊卷起的步骤。
她亲力亲为,久违的在年岁中体会到被当做人类看待的氛围。
卷完皮囊,她一刻不停地回招娣小卖部。
身后的村民难得夸她几句。
等推开小卖部的木门,一条木椅朝朱换枝的脸面袭来。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成天跟我作对是吧?”
小徐临近中年,一身酒味,发福的肚子使他低头看不到鞋面。
大呼小叫是他常态。
朱换枝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盯他。
夏安之跟回来,便透过窗口瞧见小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方才坐着的木椅,被甩到朱换枝身上。
若是以往,她会哭喊、大叫、颤抖。
但这一次,她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
血液从她的额角流下,她面色冷硬,站到门槛外。
朱换枝:“教主给的时限只剩三天,她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你若真有本事,怎么不提前完成业绩?对我打骂,算得了什么?”
“能让你一夜暴富,还是能让你捡到货物?”
杀过人的眸子,隐隐透出冰冷木然。
在她眼中,他或许也是货物。
这种认知让小徐不满。
他提拳上前,却看到朱换枝抬起农具。
尖锐的铁器击打小徐的脑门,鲜血涌出,但朱换枝极其淡定地绕过他,抬脚去了房间。
片刻后,她携带三张血淋淋的皮囊,赶往屠宰场方向。
血液浸湿土地,瞧见她的人满口盛赞。
巫茫山和外界脱节。
山内的人习惯新的认知方式。
心理与思维扭曲中,它成了邪山。
夏安之几次愈加阻拦,皆被游戏系统控下。
【玩家夏安之,请您安心补全剧情。】
【请不要试图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
【再有一次不正当举动,将视作违规,对您实施黄牌惩罚。】
系统提示她有百分之六十的待补全故事线。
她怀疑第二副本是一场巨大的服从性测试。
它要玩家目睹千金小姐变成杀人魔,要玩家目睹一座茫山的毁灭。
邪教的迫害之后,它想表达什么?
如果利用全息手段,只是为了让玩家对故事如临其境,那供应商岂不是血本无归?
实在会引起百般吐槽的游戏设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家花大价钱,就开发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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