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窈如今回冥府,就像回自家一样,轻车熟路展示牌令,对巡逻鬼职倩笑,便四绕八转找到颜斐居处。
一般流程便是与她打完招呼,去镇魔室寻谢霁,倒不是心疼他,只是仍趁着空档,刷一下好感。
但,自从上次意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推开黑色木门,却瞧见谢霁安闲坐在亭下抿茶,大抵是在镇魔室吃了点苦,面色在日轮下呈现出病态的白,而脸廓微微削尖。
见来人碎步,丝毫无诧异,他早就听出。
姝窈踩在青砖小道,绕过黑色枝桠,才瞅到亭后的廊里,颜斐挺立在塘前,而蓉台没骨架靠在柱边,不知在讲什么。
除了谢霁,无人在意姝窈。
姝窈止不住的惊色,她装作疲累坐在石凳上,小嘴嫩红:“你怎么出来了?”
谢霁翻出一个新茶杯,托住衣袖,慢条斯理给她倒茶。
颜斐侧头,截住了谢霁的话:“前些日子的凶相不是谢霁,是我们搞错了。”
此事落在姝窈的耳里,却是另一个信息,魔君走了。
至于为何走,却把谢霁留下来,这是她不知道的。
谢霁嘴唇翕合,依旧淡淡情绪:“你很累吗?”
姝窈哪里是真累,只是先前为了见他,在府外跑了几圈。
现在她在千阶宫好不自在,除了和白白嬉闹有些费精神,其余大多时间都在老头的安神椅上,喝茶睡觉。
话在嘴边就变为:“非常累,你都不知道那老头脾气多古怪,天天虐待我,要找到恢复你元神的物件,还得费些时日。”
“哦?”谢霁微微挑眉,“那你为何突然回来?”
回来?
姝窈低头,想着如何圆话,扭头瞥到蓉台,眼角带着不怀好意。
“来找蓉台,你也知道小南这个孩子可想他了,我拗不过他……”
她对谢霁抛着笑眼。
谢霁顿了下,然后将茶饮尽。
遂看着姝窈偏头喊蓉台。
蓉台懒懒的,他是不乐意的,上次是他心血来潮才逗那孩子,如今再去哪还有耐心。
姝窈见好好讲话无用,只得明眸眯成细缝:“如果那你不去的话,那只好……”
没讲出的话格外有深意,蓉台觉得她的笑脸十分惊悚,眸子又落在一旁倒茶的谢霁。
是被姝窈耍计,还是被谢霁威胁。
他只好认命,我还是被那个小屁孩追着打吧。
两人愉快上路。
姝窈侧头打听:“如今你挚友魂魄已经轮回,你接下来还留在这里吗?”
蓉台自嘲:“我是罪仙,关了上千年,仙界已经没我的位置,我也不奢求,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她可以顺利轮回。”
姝窈点头,心中有了思量。
将蓉台扔给小南练手后,她跨步去了老头的藏阁。
躺在他的安闲椅上恣意摇晃,而老头拿着拂尘清扫藏书灰尘。
“老头,你是万年古神,我是万年灵果,这样看来我们是同岁呢。”
高人轻抚了一下自己花白的胡须,望着姝窈娇俏绯色的脸蛋。
压住怒气,反问:“你是在羞辱老夫吗?”
“那倒没有。”姝窈摆手,停住晃动,坐起来,“你说,如果我们联手的话,会不会将谢霁杀死?”
“杀他?”高人将擦好的一本书塞了回去,“不能,他魔翼已生。”
姝窈又躺回去,她知道,系统告诉过她,魔翼生出之后,他已经是不死之身,如果是肉·体死了,那没用感情的邪根将会占用他的身体,彻底侵蚀他的意识。
藏书室的烛光摆动,只照亮了老头半张脸,他停了手里的动作,轻飘飘说了句话。
“如果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姝窈听到了,但是并没有挂在心上,因为老头再是什么万年古神,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姝窈不是,她站在的是另一个层次,可以藐视这句话。
老头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个签筒,他混浊的瞳眸掺了许碎光。
“我前几百年曾经和一个江湖神卦有过交情,他曾经授过我一些算卦术。”老头慈眉善目望着惬意的姝窈,“要不要免费给你算一卦?”
“实验小白鼠?”姝窈撇撇嘴,见老头不太高兴,只好,“可以,不过今晚你帮我看白白。”
白白?那只凶猛的大黑熊?
老头嘴角抽搐,他也是一时手痒,又见姝窈兴趣寥寥,答应下来:“行,你让它听话点。”
姝窈轻翘指尖,一莹白光流出,将那竹筒摇动,不出两下便掉出一个竹签。
老头先她一步捡起,鎏金字突然显现,随之消散,只有“下下签”留在签字上。
如此奇怪的卦象,他是第一次见。
为何会显示她是凶煞呢?
“怎么样?”姝窈见老头表情有些古怪,主动询问。
老头将竹签插了回去,又随便抽了一个“上签”。
随口胡诌:“你的爱情线很顺,是上签。你爱的人会是你的贵人。”
姝窈唾弃:“能不能算算我的事业线,谁关心爱不爱的?”
“……”
老头将竹筒塞了回去,思忖,这个丫头驯服白白如此容易,身边还跟着谢霁这样的魔头,又有如此凶险的签字,他越发觉得头炸了,不想参透太多天机。
只是掩饰:“大概是许久没有摸过这个卦筒,生疏了不少,也算不准,罢了罢了。”
姝窈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他一眼说:“愚昧迂腐。”然后甩袖而去。
老头反而舒了口气,看到卦象诧异那一刻,差点真泄露出其他事情。
姝窈不想听老头神神叨叨,念着一些装神弄鬼,她听不懂的话,便摇着步子离开藏阁。
又回到老头的茶室待着,室内阵阵幽香,安神养性,她躁动苦恼的心绪特平稳了不少。
姝窈窝在兔绒毯里,依旧摇着椅子。
晃着晃着,逐渐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红烛已少了大半,明月高挂,皎洁千里。
“嘎吱”门响,她以为小南来找她,便伸着懒腰,嗓音慵懒中带着一丝娇媚。
“蓉台走了吗?”
那人没有吭声,脚步轻盈,如踏在棉花上。
躲在姝窈怀里的白白猛然惊觉,钻了出来,对着来人呲着獠牙。
姝窈见此戒备,从指尖弹出灵力抽动了一个茶杯,向声音方向砸去。
谢霁徒手接住了杯子,嗅了下残留的茶韵。
他颀长的轮廓格外冷峻。
姝窈瞥了一眼他清隽的面容,才松懈,安抚着怀里的白白。
白白也忌讳他,躲在姝窈身后,连脑袋都不愿意露。
上次摇了他的脑袋后,做梦梦到他血淋淋模样要将它活剥。
姝窈平定心情后,想起她今天还撒谎骗他千阶宫很累,怎么转眼就优哉游哉睡在这里?
他应该只是等不到我,才寻来,也许没有发现……
“睡得可好?”
姝窈装作苦状:“还行吧。”
“不好吗?”谢霁缓缓挪步,将茶杯放回桌上,勾唇,“睡了三个时辰了,还困?”
姝窈内心翻涌,脸罕见红了,格外羞赧。
靠,谢霁监视她。
她被戳中,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来这里作甚?”
“见你未归。”谢霁颔首轻笑,“顺便看看那老头,怎么虐待你?”
姝窈听出了他的玩味,脸更红了,微微缩着脑袋:“怎么不叫醒我?”
“你如此劳累,我怎么好打扰?”
谢霁见她眸子逐渐转为怒气,便不再逗她。
“其实,想来问你,如果可以解开你我的这个咒印,你会怎么样?”
姝窈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刚睡醒,脑袋还有些发蒙,反问他:“那我那时只是一个被魔气侵染的灵果,你会吃了我吗?”
谢霁垂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子,眸子细碎精光似在认真思考,以姝窈从未想过的角度。
“何种吃?”
姝窈刚褪去的红润,又伴着羞恼卷土重来,牵连着耳朵娇红一片,她捞过正独自玩耍的白白,紧紧抱在怀里,白白慌乱的兽眸四处惊动。
义正严词:“当然是我的真身了。”
谢霁不明地垂下嘴角:“不会。”
听此,姝窈随性给出一个答案。
“那我应该不会回决明深渊那井底之处,或许会在六界四处漂泊。”
“四处漂泊……”谢霁低声重念。
六界如此凶险,岂是她一个未经世俗纯净小妖所能够承受的?
早在姝窈带蓉台离开冥府后,谢霁也出去了,来到通灵城古怪玩意最多的楼市,打听同心咒。
意外听到有个不见客的藏家略懂。
且给出的信息都符合姝窈先前给他提过的。
他一路打听到那人的居处,在推门那一刻犹豫了。
他一路跟随姝窈奔走,放下师兄师姐,放下他对他爹的所有恩怨,毅然跟着她。
不仅是她救过他,还因为,他和她共伤害。
共伤害乍听,多么烦人。
但是现在对他来说,可以准确知道姝窈的安危。
他犹豫,姝窈会不会离开他。
得到的答案,是会。
这个答案,让他更犹豫。
此刻,姝窈回神清醒,想起前几天她为了支走谢霁,让他去寻找解咒印的法子。
靠!他不会真找到了吧。
她起身站起来,挽救:“你不要瞎打听我这个咒印,我这是从出生便自带的技能,只是我忘记怎么解开的了。
但我肯定且确定,这法子唯我一人可解。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可能过个几日便能想起来。”
又怕谢霁嫌弃她,继续补充:“你放心,我会跟着高人好好练功,定大增灵力,与你并肩作战,不会拖你的后腿!”
姝窈紧张得背后直冒汗。
她不知。
话落,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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