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不是狗,是厮杀在争斗中的恶狼。他们的血脉注定他们不甘于平庸,他们的四周围绕的势力推着他们往悬崖边上走。
......
这些宋卿都知道。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位皇子——他们和戎族勾结,泄露西北关隘图。边疆九万大军全军覆没,数位将军战死。戎族越过山隘,长驱直入,靖安亲王力挽狂澜,才堪堪将他们驱逐出去。也是损失惨重。
兰溪端着茶水进来,“大人,您都看了几天了,也歇息会儿吧。”
宋卿坐在书案后,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像是被人吸食了精气一般憔悴,她着魔了一般翻着账本,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啊!”
兰溪叹了口气,收拾好地面上杂乱的宣纸,便退了出去。
门外,二管事跟上兰溪的步伐,两人往偏厅而去,“兰溪姑姑,大人已经数天没有出门了,自从五日前早朝回来,大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里里外外一堆事都要大人拿主意呢。你我也只能处理一些微末小事,两位小主子正忙着顾将军的丧事.......”
兰溪叹道:“罢了,紧急的事情先挑出来,我给大人送去,剩下的,再等等。”
二管事得了准话,高高兴兴的跑去办事了。
兰溪转过长廊,绕过竹厅,正想去厨房看看,却见竹林下一俊美男子持萧而立,遍身锦绣,但是所有华贵的装饰都像是他的陪衬。
兰溪心道,无论见过楚随多少次都会惊叹他的美。两人四目相对,兰溪上前,屈膝道:“公子安好。”
楚随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还是道:“这几日府中留言纷纷。”
兰溪有些好奇。毕竟宋卿虽然官阶不低,府邸不小,但是在寸土寸金的京中也不大。她不喜欢大排场,服侍的人也就不多。对身边伴侣的要求更是多。
也算十分忠贞,毕竟无论她身边有过多少人,但也只会留下一个人陪伴不是?如今宋府内宅只有他一人,不是正夫胜似正夫,虽然管家权不多,但是处理几个仆役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什么留言需要他回避呢?
兰溪沉思,便也直接问了,“什么流言?”
楚随垂眸,周身漾起的哀伤让人心碎,似乎风也为他哀戚,委婉道:“他们说,大人为顾将军伤心,所以数日未曾踏出房门。”
兰溪皱眉,一针见血道:“他们说大人对顾将军余情未了?”
楚随道:“乔木和容曳还在,我的身份尴尬,所以......”
兰溪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会处理。”
楚随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带着身边的仆侍转身回到竹厅继续习萧,箫声呜咽,带着些悲凉婉转之意。
惹得兰溪回头看了一眼。
怪不得人家能牢牢把住宋卿身边的位置,就凭这十年如一日的好学,他就值!
兰溪处理了说闲话的下人,警告了冷眼旁观的管事,便回禀了宋卿。
宋卿眼底青黑,但是精神还算抖擞,她的声音不可置信,“我对顾行舟余情未了?”
兰溪点头,垂头掩盖笑意。
说实话,她对顾行舟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心思,虽然他们有了两个孩子。毕竟当初的婚事也算是兵荒马乱,一个想留下爱妾表妹,一个被逼换婚,至于生孩子,年轻的身体**总要有发泄的地方不是?
后来她跟着靖安亲王南下治疫,留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官宦生涯。至于顾行舟,早就带着人去了西北。两个三十多岁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三年,还有爱情?
宋卿俊美男子在侧,顾行舟几个美妾相陪,他们之间相隔千里还有爱情这种东西?柏拉图的精神恋爱?
开玩笑呢!
但是无论顾行舟是什么样的人。自古以来,以身殉国就罪减一等,他战死沙场,就是个英雄。
宋卿按着胀痛的额头,道:“顾行舟的尸身运回来了?”
兰溪正色道:“还有两月。听说魏国公夫人哭的数度昏厥。此次战死的还有魏国公府的世子。”
宋卿道:“乔木和容曳回来了?”
兰溪道:“早去魏国公府帮忙了。”
宋卿淡淡的应道:“嗯。”
“大人。”兰溪踌躇道,“程榛榛在城破之时,不肯随女眷撤离,战死在了顾将军身边。”
宋卿一愣,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程榛榛的样子了,“她——战死?”她记得程榛榛的身体不太好吧!
兰溪道:“杀敌两人后,被弓箭射死。尸身会随着顾将军一起回京。”
宋卿盯着桌上的白玉花瓶发呆。
哦。他们死了?她有些恍惚,年轻时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死了?
“大人!大人!”兰溪唤了宋卿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宋卿揉了揉脸,消化了心头忽然涌起的伤感,“丧事时叫我。”她拍了拍桌案上的账本册子,轻声道:“拿火盆来,在我面前把这些东西烧了。”
她仔细看着暗黄色的纸张全部化为灰烬,才回内室休憩去了。
靖安亲王的一部分账本由宋卿过目,她在得知西北大败的战事之后,忽然想起一月前的粮食账本。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什么,便以二次检查为由,又看了次账本。回来便将内容默写下来,细细研究。
靖安亲王这次去是慰问战士和获得战功,也押送了粮草。宋卿却发现亲王府帐本中有一部分粮食被存放在了西北关隘四周,加上靖安亲王战功传来,宋卿细细研究了。
却悚然发现,靖安亲王这次能迅速的组织反击,就是因为存放在西北关隘四周的粮草。
那么,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还是早有预料?
皇子泄露关隘图是她意料之中吗?所以,她为了战功,坐视士兵被杀,百姓被屠?然后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
宋卿觉得靖安亲王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这次戎族入侵,让西北的势力大洗牌,魏国公府更是青壮战死,后继无力。皇室收拢兵权,亲王获得美名,只有失去一切的百姓欲哭无泪。
她不敢问,也不能想。只能将一切压在心底。
山色的帐子垂地,柳色的穗子轻摇。宋卿一卷被子,沉沉睡去。或许,君王与臣子的裂痕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依旧是靖安亲王忠诚的臣子。
只是,玻璃有了缝隙,开裂的时候还会远吗?
回京的车队绵延数里。
靖安亲王一身戎装,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里整理京中的各种消息,凤眸杀气凛然,“那两个畜生如今如何了?”
心腹道:“二位皇子已经被软禁在宫中。陛下急怒攻心,罢朝几日。”
靖安亲王捏紧了瓷杯,“软禁?”她语气漠然,却带着森森杀意,“他们该千刀万剐!”
是,她知道关隘图会被泄露,所以弄了一份假的过去。只是,她没想到,那两个王八蛋的母族还挺有本事,弄到了真的。她原本想借着假关隘图洗牌西北势力,却没想到——
她闭了闭眼。眼前满是孩童的无助哭声,伤者疼痛的哀嚎,还有戎族蛮人猖狂的笑声......
这是她唯一一次算错。
数月奔波,到了京城,当今带着文武百官相迎,本事喜事一件,但是漫天白纸翻飞,众将士臂上的白麻刺目。
靖安亲王被迎入宫中,将士各自安顿。
朝堂上数日拉锯,两位皇子赐鸩酒,母家满门抄斩,抄没家产,年岁不足七岁者没入官奴。
官奴干的可不是陪人的活,干的都是些苦活累活,保证他们这辈子生不如死。
有战功者加官进爵,赏赐金银绸缎。魏国公府顾行舟被赐了爵位,三代始降。宋卿站在朝堂上,漫不经心的想。
啧!爵位的纷争怕是要开始了。
靖安亲王站在御案左侧,已是太子的态势了。
下朝后,宋卿被靖安亲王叫去赏花。
牡丹亭中,宋卿与靖安亲王相对而坐,石案上摆着瓜果,亭下各色牡丹盛放。
宋卿把玩着一朵折下的紫色牡丹,只听靖安亲王道:“大半年未见,言之看起来话少了些。”
宋卿笑道:“西北的伤亡触目惊心,言之有些伤感。”
靖安亲王像是无意道:“我怎么听说你看了上半年的账本两次?本宫记得言之算账从未错过。”
宋卿面不改色,但是心脏狂跳,垂下的眼眸掩住了紧张,她觉得她像是在面对一头凶兽,一旦她答错了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权衡之下,还是老实道:“言之觉得粮草储存的地方不太对。”
靖安亲王细细说了她的计划。
宋卿看似放下了心,眼眸里都是放松。
还好靖安亲王没有在这么丧心病狂。
她陪伴靖安亲王用过午膳,才坐上马车回府。一上马车,她眼眸中的亲近便消失不见。是她没想过伤亡会如此之大,但是,她的计划里从未在乎过普通百姓啊!
靖安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看书,一旁的心腹道:“宋言之大人刚刚逾矩了。”
靖安亲王漫不经心的翻过书页,道:“她说了实话。”
这就够了。我容不下背叛。
三日后,魏国公府的灵堂。
宋卿带着兰溪给顾行舟上了三柱香,安慰了似乎瞬间衰老的魏国公夫妇,又看了守孝的乔木和容曳,便去了外花园。
宋卿站在一颗枫树下,金黄色的树叶满地铺坠。
一个瘦弱俊美的男子跟随兰溪而来,行礼道:“大人安好。”
宋卿打量着面前的宋元佑,程榛榛与顾行舟的亲生子,长容曳乔木一天的长哥儿,“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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