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飞晕倒前毫无征兆,脸色铁青,回到虚语后丝毫不敢怠慢,所有人轮班值守,生怕梁飞飞出了岔子。
秦珏没见到唐似玉的身影,深知这件事还没完,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陆释疑到底隐瞒了何事。
陆释疑仍穿着夜行衣,神色凝重,秦珏瞥了她一眼,道:“释疑,若我没记错,你之前和飞飞关系应当不差。从何时开始,你们关系竟退步到如此田地?”
在秦珏的印象里,陆释疑和梁飞飞自打入阁后便经常厮混在一起,大多数时间是梁飞飞主动找陆释疑,比如请教一下练武的的动作标不标准,再有事没事询问一下字怎么写。不知何时,两人突然变成相看两生厌,万般无奈下,秦珏才将梁飞飞带出来,好还玄机阁一个清净。
陆释疑抿唇不言,忽地起身跪下,道:“阁主,杀了我吧。”
秦珏弄不懂陆释疑此举为何意,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我坏了玄机阁的规矩,三年前,我带梁飞飞偷溜出宫,遇上宋遇斯,才让梁飞飞中了毒,不幸变成现下这般模样。”
按照玄机阁的规矩,未得令擅自出宫者,当处以极刑,情节严重者,当杀。
若不是梁飞飞出了变故,这应当是陆释疑埋在心中一生的秘密。她确实想着瞒一辈子,可梁飞飞晕倒前对她露出的那抹笑,令她为之一振。
梁飞飞可能想起什么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秦珏怎也想不到,陆释疑和梁飞飞竟做过出格的事。他盯着陆释疑的头顶,一时间竟说不出责怪的话。
“把事情说详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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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阁选人,是要阁主亲自在送进来的上百名孩童中选出心仪的,再领回玄机阁深造。
陆释疑入阁时八岁,在一群小孩中是最大的,自然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们的责任。孩童之时,她们对性别卡得不死,也意识不到彼此有何不同。陆释疑给梁飞飞洗过澡,梁飞飞嚎啕大哭时她也用方糖哄过,渐渐地,梁飞飞很依赖陆释疑,几乎是每天跟在陆释疑屁股后边跑。
陆释疑在哪,梁飞飞就在哪。
秦幼和梁飞飞向来不对付,经常在洗澡时缠打在一起,陆释疑对浴桶中互抓头发的两人冷眼相向,随即伸出手将两人分开。
每每此时,梁飞飞总会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向陆释疑道:“释疑姐姐,疼。”
陆释疑司空见惯,象征性拍拍梁飞飞的头以示安慰,转头去哄哭哭啼啼的秦幼。
陆释疑十四岁那年,秦珏决定在宁城建一座画阁,方便玄机阁收集宁城情报。从这之后,玄机阁的学习任务又多了一项——作画。
让拿冷兵器的人提起笔杆子,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高荣对此举嗤之以鼻,整日在秦世离身前念叨,秦珏懒得与高荣计较,每日待在玄机阁,将自己的本事都教给了手下。
陆释疑是学得最快的,她提起笔,有时一坐便是一下午。而梁飞飞学得相对慢些,他坐在陆释疑旁边,时不时瞥向陆释疑的画板,感慨道:“释疑姐姐画得真好。”
“你画完了?”陆释疑目不转睛,“这一幅,阁主是要看的。”
梁飞飞不吱声了,提笔画笔在砚台上打圈。
他最不喜欢舞文弄墨,素日练字已经够他一呛,现在又加个作画,简直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难受。
秦珏验收时,梁飞飞果然拿了不合格,挨了一通白眼。陆释疑则受到夸奖,秦珏下令,陆释疑负责指点梁飞飞作画,必要时刻,可以采取特殊手段。
当晚,陆释疑手持一把戒尺,站在梁飞飞背后,看梁飞飞提笔在画布上游走。尽管画出来的依旧是鬼画符,但好歹有了点神韵,梁飞飞满意地放下笔,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乱七八糟。”陆释疑走到梁飞飞身边,“伸手。”
梁飞飞言听计从,乖乖伸出手,陆释疑轻轻打了五下。
之后每晚,梁飞飞都会加练,陆释疑在一旁陪同指点。
“这里提笔要轻些。”陆释疑俯身凑上前,“你试试。”
梁飞飞愁眉不展,看向陆释疑,“释疑姐姐,我不懂。”
陆释疑无奈吐出口气,放下戒尺,握住梁飞飞的手,下笔,收笔。
“能感受到吗?力的大小。”
陆释疑偏头,梁飞飞竟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也是那时,陆释疑才发现梁飞飞不是只会哭的小豆丁了,他的下巴似乎比以前瘦削,眉目也清秀几分。
梁飞飞比陆释疑小了两岁,接触到的没有陆释疑多。陆释疑却是将玄机阁的资料库看个遍,知晓自己心底的悸动是何情况。
一路成长,陆释疑渐渐对梁飞飞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梁飞飞,主动卸任,找了大一轮的执事给管教梁飞飞,之后更是刻意与梁飞飞保持距离。
梁飞飞却以为陆释疑嫌弃他,自己郁闷半个月,终于鼓起勇气质问陆释疑。
“释疑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梁飞飞约陆释疑在仓库见面,陆释疑听到这番话后,感觉怎么答都不对劲,于是叹口气道:“男女有别,你长大了,有的事不方便。”
陆释疑自认为说的话没什么问题,怎奈梁飞飞登时脸色一变,头也不回地走了,倒弄得陆释疑一头雾水。
两人自此之后,真的再没说过一句话。
玄机阁的规矩大家都清楚,有的话说破便不合适了。
陆释疑整日在玄机阁潜心钻研,修炼剑术,她发现梁飞飞偶尔经过她身边会偷瞄她,又装作无事发生离开。全阁上下,无人知晓她们的秘密,也无人看穿她们的心思。
出事的时候,正值八月。
秦珏身患寒疾,三伏天便闭关养身,事情全权交给执事们打理。
燥热的夜晚,陆释疑正在睡觉,她睡眠向来浅,一道轻悄的脚步声入耳,她当即拔出床头的剑刺过去。
“释疑姐姐,是我。”
陆释疑听到梁飞飞的声音,先是一顿,而后抓起床边的火折子吹亮。梁飞飞的面庞入目,她心跳加快,既欣喜又害怕。
“你来做什么?一个男子,半夜三更进女子房间,被人撞见了怎么解释?赶紧出去!”
“不会被撞见的。”梁飞飞席地而坐,眼含酸涩,“释疑姐姐,其实我懂的。这么久了,释疑姐姐没跟我说一句话,对秦幼却是一如既往,你是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对吧?”
梁飞飞将话挑明,陆释疑反倒不慌了。她一直在揣摩,梁飞飞究竟明不明白她的心思,究竟看没看出她的刻意疏远,梁飞飞问出来,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沉了下去。
陆释疑不言,于微弱的火光之中对上梁飞飞的视线。
转眼间,梁飞飞容貌长开,成了眉清目秀的男子。她自知不该肖想,但她见过的男子有限,秦幼梁飞飞和秦珏,再不就是总来玄机阁挑事的老太监。她对秦珏只有尊重,完全生不出别的心思。秦幼整日只顾着玩,而梁飞飞不同,他什么都肯去学,就算做错了,他也肯改。
陆释疑察觉自己的心意时也觉得荒唐,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去看看,多见些男人,申请信甚至也写好了,全等秦珏出关递上去。
未成想,梁飞飞居然会在此时与她攀谈。
见陆释疑不答话,梁飞飞也不恼,自顾自道:“释疑姐姐,我们走吧。”
“走?”陆释疑不明所以,“走去哪?”
“不就是因为玄机阁的规矩吗。”梁飞飞冷静得异常,完全是蓄谋已久,“那我们离开玄机阁不就好了。”
陆释疑被梁飞飞的话惊呆了。
她和梁飞飞全是十多岁的孩子,涉世未深,这几年又一直圈在玄机阁内。玄机阁有吃有喝,她们只需练字练武,根本不需要顾虑别的事。出宫?凭一身武功怎么在宫外混,她们能活多久?
“莫要说笑。”陆释疑神色严肃,“私自出逃,是要领死刑的。”
“死就死,你怕了?”梁飞飞反驳道,“释疑姐姐,我们进玄机阁的时候还小,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已经在这待了七年了,还看不透吗?进了玄机阁早晚要死,只不过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释疑姐姐,我心慕你,我们离开玄机阁吧。”
梁飞飞的话语如连珠炮般蹦进陆释疑耳朵,她与梁飞飞已有一年没好好说过话,梁飞飞竟已变得这般健谈,说得且有鼻子有眼儿。尤其最后那句话,连带着陆释疑的心痒痒的。
她扪心自问,秦珏待她们不薄,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和梁飞飞稳坐下一任八执事的其中两把交椅。秦珏还在闭关,她们现在不声不响离开,对得起秦珏的栽培吗?
“释疑姐姐。”
梁飞飞起身,径直走到陆释疑身前,他吹灭陆释疑手上的火折子,于黑暗之中覆上陆释疑的唇。
在以情爱为禁忌的玄机阁,她们于一方天地内破了戒,纵情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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