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舟接过杯盏轻抿了口，空气骤然安静，“凉了。”

季昭心道不好，“我马上去换。”

“不用。”沈清舟声拒绝，沉着眼吩咐，“季昭你将教席先生布置的大诰百字背诵与我听。”

她硬着头皮一字一顿背道：“天降威，用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小腆诞敢纪其叙。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1）这段她是背了的，结果沈清舟见她背诵顺畅，想了别的考较她，问文词的义理。

半桶水季昭立马显出原形，很好，近期在沈清舟跟前营造的刻苦学习人设现在被戳了明白。

答不上来的季昭尴尬地笑了笑，“沈大哥，要不换个题，说不定我能答上呢，你考较的尽是些我不太熟的！”

沈清舟闻言低垂着眼眸笑：“季昭，考试的内容是广泛的，你不能指望每次考的都是你会的，这与投机者有何区别。我从院长那处得到消息，女帝下旨为太孙选拔伴读，所有书院都可推举名额，成为太孙伴读许多路你能走的轻松些，伴读从季考优中选擢，大课、月课、堂课，三次考试为附三等者斥退。你再这般不上心些许困难了。”

这哪是些许困难，只要有一次小考被先生记了三等，就失去伴读机会，捷径谁不想走呢，这也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季昭：“那你呢，不想成为太孙伴读吗？”

“我不需要。”沈清舟握紧书卷，“吾志不在此。”

季昭在心里问系统，天下皇帝第一大，那么她的太孙就是第三大，如果当上了伴读让太孙高兴，混到官职还需要参加什么科举考吗。

季昭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确有一点点心动。

【宿主，不可以哟，一定要参加科举考试，通过伴读谄媚等行为获得官职系统是不承认的哦，但是宿主可以借助伴读身份进入国子监深造学习，这是当下很好的进修方式。】

沈清舟也想看看季昭能做到什么程度，便点了点头，又笑了笑了问他，“季昭你最近复习的如何了，我记得月测的时间快到了，你准备是否充分……”

季昭羞恼：“我……自然是不错的，沈清舟你怎可……你明知道我，你这是笑话我！”

沈清舟无奈勾唇：“严重了，我只是随口一言，勿放心上。若要说笑话，那实在是污蔑了。”

“我有些乏了，你再温习会功课吧。”沈清舟一脸倦容，说罢便转身往卧榻走去，留季昭一人羞恼脸热。

沈清舟不愧是斋长，昨晚让季昭背诵的文章今日先生就抽查了，但是季昭昨晚回去倒头就睡，压根没有复习，所以她根本答不出，卷子的义理理解部分一片空白。

答卷交上由教席先生和斋长一同批改后返还，偌大的不合格映入季昭眼帘。

季昭背诵讲解全不通，当着全班同窗被老师打了十板。

坐在底下的同窗发出不坏好意的笑声，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还没找他麻烦，他自己却连连栽先生跟前。

季昭偏头无比委屈地看向沈清舟，他低头看着书卷并没有搭理她。

季昭心中酸涩，沈清舟都抽背她了，怎么不顺带和她讲解义理，他平日也要复习功课的，稍上她不行吗，大家都笑话她！一时间季昭对沈清舟产生了怨怼。

“季昭，请你不要发呆，先生叫我辅导你功课。” 说话的是林淮，和季昭一样来自贫困乡下，她能坐在这里，很大原因有系统的帮助。

而林淮家贫屋不避雨，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他能进甲班全凭自己的一番学识，学院为了让他专注读书，聘任他作九品学录的助手，替教席先生做些杂事。

季昭从小就十分敬重好学的人，虽然她本人不是稳扎稳打的学霸型选手，被先生勒令留堂补习的她当即收回了脑袋里天花乱转的团团，盯着桌前的文章深思。

林淮很尽职，生怕班里差生季昭听不明白，用很浅显的话语与她细细讲解，季昭如沐甘霖受教了，满怀感激，“多谢林同窗，听了你的讲解，我通透了许多，下回教席再出这道题目，我必然能回答上！”

“客气了，应该的。”林淮拱手道，他衣着朴素，有的地方还打了明显的补丁，但是手上干干净净，为人亦不卑不亢。

季昭多瞧了他几眼，他的鼻粱高大而弯曲，尖端苍白，怪眼熟的，好似在哪里见过，细想却想不起来。

“叫我林淮就好。”

“好啊，林淮兄。”季昭答道，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左侧的脸颊笑出浅浅的酒窝。

林淮点点头，收回对视目光，低头整理用具，季昭肌肤白嫩的不像男子，生性纯良，不似旁人说的愚蠢恶毒，再者母亲一个农妇怎会识得南阳侯府，与季昭又有何干系，估摸是病糊涂了，他竟也跟着胡闹。

东边号舍。

“人呢？”沈清舟独自坐在棋盘桌前，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黑白子交辉相应。

“回主子，季昭被先生留堂，林淮给他补习完，二人便同去会馔堂用食了。”一抹黑影将季昭的行踪细无巨细禀报。

沈清舟微微颔首并未说什么。

季昭与林淮相见恨晚，一路上聊了许多，林淮讲了许多市井小民趣闻，哄的季昭捧腹大笑，并约定假日同她去深街小巷瞧瞧咿咿呀呀唱戏的杀猪屠夫、会表演喷火、胸口碎大石的走街贩卒。

她名义上是个男丁，为了不被人知道女子身份，鲜少出门，时至今日，她好像都没好好逛过外面街道！林淮说的有关外面的种种都令她心生向往，她情不自禁说道：“要是我是你就好了，我从未见过这些。”

“怎么会有贵公子愿意过我这种苦日子。”林淮低落了声音，出身的窘境侵扰他的心境，同学舍的求学者都身穿锦绣华服，戴朱缨宝饰之帽，腰间挂着白玉环，光鲜亮丽，他则穿着破旧的衣袍处于他们之间，家中病弱老母等着他侍疾，他每每松懈休息都会在梦中被惊醒。

季昭看着和他是一类人，林淮忍不住说了许多，但又不一样，季昭太阳光乐观了，她好似不觉得自己出身低下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进香山书院前早就做好阶级巨大落差的心理准备，饶是**裸直面的时，也会无助，原来有人不用很刻苦生来便能得到一切，他所擅长的努力在沈清舟的天赋面前不值得一提，怎么会不恨呢。

如果他林淮是高门贵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季昭不明所以，爽快应和：“我会啊！”

她太直白，不知道外界的险恶，**裸张开怀抱，欢迎恶鬼到来。

林淮摇摇头不解释，笑得眼睛眯起来，难得放松的下午。

同林淮告别后，天色已黑。

虽是夏日，但夜间站久了身体自觉泛冷，季昭纠结要不要回宿舍那里，一边翠翠温暖的屋子，一边是沈清舟所在冷冰冰的房间，回去估计又要被抓着学习，前段时间学猛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歇会。

“昭哥儿，夜深了，沈公子约莫睡下了，你赶紧回去吧。”翠翠苦口婆心劝她赶紧回号舍，免得被查房的监丞记过，违者及点闸不在者要受罚的。

但是季昭偏不，她原有些犯懒不想回去的，但是翠翠劝她回舍，她偏要去找沈清舟，那什么秉烛夜谈，都不许睡觉。

（1）引用《尚书·周书·大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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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想成为太孙伴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