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飞机在急速下坠,陆知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吼叫声,耳膜有些刺痛,他的心也渐渐的陷入了绝望。
他听师父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看到这一生的回忆时,也就代表着人该离开。
师父临走的那天晚上,就对陆知说他看见了以往,他在人世间活着的日子走到头,该离开了。师父寿终正寝,走的安详。
死前还不忘替陆知安排,将他托付给自己的好友照看。想要陆知今后能在山下的尘世中过好日子,不要和他一样,大半生都在山中度过,不见人间的灯红酒绿。
此时的陆知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师父说的“跑马灯”,他似乎也要死了。
回顾这一生,他婴儿时期被师父从山脚下捡上山,跟着师父一起生活。自小就拜了师门,跟师父学习厨艺。
按照他师父的说法,他们祖师爷是御厨,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传的太久,中间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师门中许多代代流传的东西自然有不少损毁。
他听师父说,师父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后来不知得罪什么人,只能在这片山中活命。
好在有三两至交,逢年过年都会来看他,倒活成了隐士高人。
陆知没上过学,却识不少的字,多亏了占了一整间屋子的膳食典籍。
葬礼之后,他被潘叔带下山,潘叔是师父的至交中住的离他们最近的。
潘叔恪守对师父的承诺,铁了心要陆知过好日子,但是又不能把人养成废物,思来想去结合陆知自身条件,找人拖关系给陆知报名参加了星级厨师考试。
不找关系不行,没下过山的陆知,还是个没读过书的文盲,刚满十八岁成年的那种。
最终陆知不负所望,凭着出色的厨艺一路过关斩将,拿到最高级的厨师证明。
陆知很开心。
他拿着奖金跑了诸多地方,吃了许多美食小吃。
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看厨师群里的前辈们说南省山林里的菇这会最好吃。
于是陆知就登上了这架夺命航班。
陆知闭上了眼睛,安全带勒的身体很难受,颠簸的他很想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知只觉得每分每秒都很难熬。他似乎丧失了感知时间的能力。一开始的时候陆知还有许多的恐慌,想着如何自救。在发现没有办法实现自救后绝望恐慌的情绪竟然消退许多,最终平静的接受自己会死亡的事实。只愿几位叔叔不要因他太难过。
疼痛已经达到最大值,反而察觉不到什么痛感。
彻底陷入黑暗时,陆知想着要真有黄泉地府,那他得仔细尝尝孟婆汤的味道。
这是他身为一个厨子,隐秘的终极愿望。
——
景和二十五年,大周朝右相府。
“丞相大人!不好啦!夫人难产了!”
稳婆一手的鲜血来不及洗尽,一脸慌张的赶了出来。
虽是寒冬,室内的温度却并不低。除了地龙外,还放着鎏金雕花的薰笼,里面燃着御供的银丝炭。
陆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的看向床榻。
视线到了中途,被一个精美的屏风所遮挡,让他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怎么回事?”陆盛不知情况到底如何,只能靠着自己的猜测去分析,好叫自己提着的心放些下来。他手不自觉的攥紧,遮掩着颤抖,急切问道:“可是还觉得冷?那薰炉一个是不是不够?我叫人再送个来。”
陆盛嘴里细碎的念叨,陛下赏了他诸多银丝炭,总不会叫夫人冻着。
刚要叫人,就被稳婆喊住。
稳婆“唉”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丝丝恐慌。陆盛闻声便紧盯着她看,倒是不敢催她,只等她自己说话。
那稳婆的脸被闷的发红,额角冒着细密的汗,又急又热。再来一盆,她和屋里其他几个非得在这数九寒天,寒冬腊月里面中暑不可。
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可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丞相大人,薰炉子是不用再加。夫人这身子弱,胎养的太好,顺不下来啊。得请……”稳婆的话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声音。
说话的人是陆家的嫡子,陆喻。
“爹,陛下让我带着孙院使前来。”
院中寒冷,刮着刺骨的风,卷起阵阵腊梅的幽香。
陆喻身形八尺【注1】有余,披着鸦青色竹枝纹锦大氅,领边滚着一圈黑色的毛,衬的肤色冷白,大半张脸都包裹在里面,柔软异常。
他身侧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矮了陆喻半头,乌黑的发中夹杂着稍许白发。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个玉冠固定。此人面相儒雅,一袭象牙白的大氅披身,叫人看了忍不住觉得对方甚是慈祥温柔,再是急躁难安的心绪也能平上两分。
陆盛看都没看自己的大儿子,直奔孙院使。
门口与孙院使之间距离只有几步,就这几步的时间,足够让陆盛辨别对方右手提着药箱。
于是陆盛拉着孙院使的左手不放,他一心想搞好和孙院使的关系,期盼着他待会能多尽心些。言语间虽温和有理,可那动作却急的不行,恨不能将人直接拖进去。
“院使啊,这大冷天的还辛苦你跑一趟,你快些进来,可别冻着。”
孙院使和各个高官打交道这么些年,对于陆盛的脾性也算是了解。知道对方行事稳重,极重礼仪。
今天这般不管不顾的直接拽着他走,想来是真的急了,怕是陆夫人的情况不是太好。
孙院使忍着手腕的疼,稳声道:“屋里人多不好,陆丞止步,留下两名稳婆做帮手,其他人也一并出去。”
孙院使一声令下,陆盛莫敢不从。靠近门槛处那只抬起的脚又生生的放下,并且带离了四名丫鬟。
被关在门外的陆盛看了一眼陆喻,心下思索一番,这才对自己的大儿子劝诫道:“你刚入翰林,又得陛下赏识,如今做他的近臣记录起居。陛下心慈许你带了孙院使前来,可你万不可因此心骄。快些去休息,明日早朝可不能迟了。”
陆喻看了一眼自己老爹,忍不住问道:“那爹你呢?”
“哦,我请了三天假。”陆老爹如是说道。
陆喻:“......哦。”
陆喻转身要走,陆老爹朝着院中的一块大太湖石看去,声音不大也不小,“陆絮那小兔崽子躲在后面半天了,走的时候把他拎走。”
石头后的小少年一愣,没想到自己早就暴露。
他从石头后面露出一张包子脸,期期艾艾道:“爹,我不走。”
“不走在这添乱吗?你娘为何在里面受苦?还不是因为你皮,撞到了你娘!”陆盛心里那个气啊,可看着儿子冻的通红的小脸,又不忍心,摆了摆手,让陆喻赶紧将人带走。
真冻出个好歹来,他也受不住。
就在陆喻要滴溜陆絮,陆絮要躲时,房门打开了。
孙院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陆盛心里一咯噔。
“进来吧。”
陆盛皱着眉,抬脚要跟着孙院使进去。
陆絮看见有人出来,一边躲陆喻抓他的手,一边喊道:“院使爷爷,我娘和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怎么样了?”
孙院使看了一眼院中的一大一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进来吧。”
此时陆盛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屋中温度如春,房门一关便隔绝了寒风,身体开始回暖。
两个稳婆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放小,深怕自己被主人家注意到。
“院使,我夫人到底怎么了?”陆盛急的心头冒火。
“陆夫人无恙,只是脱力昏迷。”孙院使将床榻上用云纹小锦被包裹着的婴儿抱起,“是个男孩。”
他将男婴交给陆盛,陆盛下意识的小心接过,陆喻和陆絮兄弟两也都迎了上来。
诸般动作,男婴却一直双目紧闭,不发一声。
陆絮人矮看不见,又不敢扒拉他爹,只能等着寻个好时机再看看他新出炉的弟弟。
陆喻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小弟弟,神色温柔,“是个安静的性子,不像续续,刚出生的时候哭的凶猛,房梁都在震动。”
陆盛一直没说话,孙院使那样的神态,定是夫人或是孩子出了事。夫人既无事,那出问题的只有孩子。他看着孙院使,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孙院使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要如实相告,“这孩子,没有气息。”
是个死胎。
陆盛闻言,心头一颤,原来是这样。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小家伙皱巴巴的一团,只有一点点大,他托在手里都感觉不到重量。
“怎么会没有气息呢?”陆盛说服不了自己,以自己唯有的见闻与德高望重的医者辩驳,“不是说死胎的脸是紫色,我儿子粉嫩嫩的,怎么会是死胎呢?”
这也是孙院使觉得奇怪的地方,但这孩子没有气息也是不争的事实,他无声的摇摇头,劝道:“丞相,节哀。”
陆盛心中不忍,故意不听孙院使的话。他用指尖蹭了蹭小家伙的脸,又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我儿子真好看...”
...
陆知摸了摸脸,又蹭了蹭发痒的鼻尖。
他被一道光直接吸到了这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看着一个身形高挑匀称,长相颇为英俊的中年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
有一股力量吸引他过去。
可当他靠近的时候,又会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在外。
不过他好像能够和那个没有气息的婴儿连通五感,那皮相上佳的中年人用指尖蹭怀中婴儿时,他能够感觉到触感。
这让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他这是投胎了。
还是没有走正规投胎途径,黄泉奈何没过,孟婆汤也没喝,就直接投了。
所以他是偷渡的黑户,官方不让他进去?
这可真是难办了,他也是头一回死,哪里知道有关部门的路怎么走啊。
陆知唉声叹气的蹲在一边,听着自己刚上任的帅气爹爹说选个日子埋了他。
他的大哥红了眼眶,二哥人小,直接嚎出声,哭的可惨了。
陆知心里也有点难过,更多的是遗憾,有好多的家人至亲这是陆知前世的心愿。没想到再次投胎,依旧没有这种好运气。
当陆知正一边惋惜难过,一边仔细打量自己的爸妈和两个哥哥的时候,相府的管家一路惊呼跑了过来,刚到门口,就等不及的气喘吁吁的喊道:“老...老爷...圣...圣道和圣僧在外面!”
陆盛闻言也是一惊,大周的圣道和圣僧是陛下亲封。
当年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边关却起了战乱,陛下无人可用,御驾亲征。
圣道和圣僧就是那时出现,圣道在战场上占卜问道定吉凶,风水之术更是神秘莫测,辅助大周将士一路勇进,战无不胜。
在最后的决战中,圣道因杀孽太重,被压制了生息,方法用尽都不见醒来。
圣僧出现,梵音响彻战场,明明只是一人之声,却响彻百里,诵经一日后,圣道便醒了。
那一战,大周取得最终的胜利。
可圣道和圣僧却消失不见了,陛下将二人事迹公布,并赐圣道,圣僧。
虽说除了当年边关参战的人以外,没有人见过二人。但是陛下亲赐的名号,若有人敢冒用,那是诛九族的死罪。更别说来到丞相府门口冒充。
陆盛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传奇人物会来他的府上。
管家大喘了一口气后,说道:“圣道说算到小少爷有劫,特来化劫。”
闻言,陆盛下意识的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快将人请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请!”
...
师逍遥和师无妄被恭敬的请了进门。
陆知不知道圣道,圣僧在大周是怎样的存在。
他只知道,这两个异常俊美的男子一进门来,他们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
“你们能看见我?”陆知忍不住问出了声。
两人都没说话,陆盛没给机会。
这位稳重的丞相大人激动的差点哭了,虽然他看到人的一瞬有些怀疑这两人是假冒的,但也只是一瞬。
他本来以为圣道和圣僧是年近古稀的老者来着,没想到这二位如此的年轻俊朗。
“圣道,圣僧,还请二位瞧瞧我小儿子是怎么了?”
陆喻也惊叹于对方的年轻与相貌,愣神过后,带着还在发呆的陆絮恭敬的作揖行礼,“有劳二位。”
师逍遥看了一眼男婴,直接道:“三魂七魄不全,召回来便是。”
说罢,便咬破了食指指尖,虚空画符,口中念咒。
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神奇的一幕,师逍遥指尖周围缠绕着微微的金光。
随着师逍遥指尖血点在男婴额前的动作,那金光猛的变亮。
陆知看着那光,男婴周围产生了一道道水波纹。
屏障消失了。
巨大的吸力将他吸了过去,他离金光越来越近,眼睛受不了强烈的刺激,下意识的闭上。
感受到光线暗去,陆知缓缓睁眼,便发现自己在那个被称为圣道男人的怀里。
对方刚刚拿开在他额前的手。
陆知睁大了双眼,他成功的投胎了!
黑户身份解决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陆知想要说谢谢。
张口就是:“啊啊。”
“哭了!哭了!孩子哭了!有声了!”陆盛那叫一个高兴啊,看向师逍遥的眼神都冒着光。
他恨不能将人供奉起来,一日三拜。
陆知抿了抿小嘴,他明明是想说话来着,他没有哭。
陆盛一听哭了两声没声了,一下子又急了,探头过来念叨着娃咋又不哭了?
两个哥哥也很是担忧,弟弟怎么又不哭了?
陆知眨了眨眼,算了,为了安抚自己亲爱的爸爸和哥哥们,他开始卖力的哭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越哭越得劲,声音嘹亮,中间有时候还带个拐弯。
“我的指尖血化为额间朱砂痣,有固神之效。”师逍遥将手里“哭”累的娃交给了陆盛,又掏出一颗红珊瑚珠。
这珠子不大也不小,直径差不多两寸,圆溜溜的一个。
师逍遥将手中的红珊瑚珠交给陆盛,叮嘱道:“五岁之前要片刻不离身带着,生辰礼之后携不携带随心即可。可保一生康健无灾祸,平安顺遂。”
陆盛看向自家儿子额前,果然有一颗醒目的朱砂痣。
他连忙接过红珊瑚珠,点头保证,这红珊瑚珠在孩子五岁前一定会片刻不离的佩戴。
陆家再三感谢了两人,师逍遥脸色有些苍白,他不想多留便和师无妄离开。
孙院使追上来喊住两人,对着两人作揖,“我儿曾在家书中提及两位曾救他一命,老朽今日谢过两位。”
师逍遥看向孙院使,辨认一番后问道:“孙军医的父亲?”
不等孙院使回答,便听师逍遥说道:“孙军医此前为治我入险地采药,也多亏此药拖了我些时日,等来了无妄。”
他从身侧解下一枚鱼形暖玉,递给孙院使,“这枚玉给你孙子佩戴,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躲过一劫。”
孙院使是真心想要道谢,没有想要东西。
但是师逍遥没有给他拒绝的时间,将玉放到对方手中,直接带着圣僧离去。
——
“噗。”
深山草庐之中,师逍遥面色苍白,吐了一口鲜血,浸染了身前的罗盘。
师无妄连忙赶来,替他把脉,确认没什么大碍这才看着对方,不虞道:“师兄,你两次出世,都将自己伤的彻底。天道不可违,你强行干预,有违师门规训。”
师逍遥却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师无妄的脸,微微一笑,“既然能成,便是天意。”
“可你数次推演,结局不都是灭国?”师无妄皱眉,扫了一眼罗盘,“这次不一样?”
“这孩子因为的指尖血活了,染了我的气运。不过卦不算己,我看不到最后的结局,但可以确定不像之前只有一个答案。”师逍遥抬手,抚平师无妄的眉间,岔开话题,不愿多谈,“你早已遁入空门,怎还是叫我师兄?我们做道士的,可没和尚做师弟。”
师无妄闻言不再搭理这人,敲着木鱼开始诵经。
本文重写了一遍,之前的全部修改过,以这版为准。
文章架空,没有一个具体的朝代参考。
关于官位,朝堂党派,服饰,以及国子监的具体设定与描述
都是参考了多个朝代,根据文章需要融合或者作者再其基础上加入私人设定。
【注1】文中一尺按秦时算,一尺约23.1厘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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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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