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厨炖的鸡腿鲜嫩多汁，火候掌握的十分好。

调料放进去一会，也十分入味，辛辣口感引人，料汁油香配着米饭十分下饭。

顾朝夹着鸡肉，依旧是咬了一口没嚼两下就吞咽入腹。反倒是落有鸡肉上料汁的米饭，他吃的更加仔细。

陆知嘴巴里嚼着香喷喷的鸡肉，看着顾朝神色如常的吃着鸡肉，却都不愿多嚼，简直可以说是直接吞咽进去。

他又发现，顾朝似乎也不喜欢吃鸡肉。

……

在扶云居的第十二天，顾朝的腿好很多，御医来给拆了固定的木板，活动了一会，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要注意不能太过剧烈的运动，要适当才可以。

御医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陆知听的认真。知道顾朝的腿恢复很好，很快就可以彻底恢复，他松了一口气。

等御医走后，顾朝看着外面的雪地，问陆知道：“要打雪仗吗？”

陆知今日戴着的小帽子顶端有个小绒球，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小绒球晃了晃，“可以吗！”

顾朝看着那晃动的小绒球，想要伸手按一按，最终还是没有动，他眼里也带着笑意，说道：“走吧。”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扶云居后面竹林里一直没有清扫，几场雪下来，里面积雪颇厚。

平日无人的竹林，今天却传来孩童细小打闹的声音。

陆知团着雪球，还来不及团紧就迫不及待扔出去，结果因为力气和准头不行，根本砸不重顾朝，甚至好多都半路落下。

顾朝则站在原地慢吞吞的捏雪球，反正哪怕他不动，陆知也鲜少能砸中他。

小安子四人也站一旁看着，时刻注意着陆知，怕他跌倒受伤。

玩雪仗，就是要放得开，下的了手。

顾朝看着脚边一排排的雪球，觉得自己物资充足了，可以动手打仗了。于是接下来，竹林里全是陆知奔跑着啊啊啊啊叫的声音。

也是奇了怪，顾朝扔出来的雪球自己长了眼睛，每一个都能成功的砸到陆知身上。

冬日里要出来玩，穿的厚实倒也不疼，可十分有挫败感。

不知多少次被顾朝的雪球击中后，陆知跑的过程中脚下被绊一下，整个人趴地上去了。厚厚的雪山，当即映出了个圆墩墩的人形。

顾朝担心陆知受伤，连忙上前查看。谁知刚一靠近，就被爬起来的陆知砸了一声的雪。

刚趴地上的陆知，本是想趁着这空隙赶紧捏雪球，准备起身直接用，他也没想到顾朝会过来，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砸中顾朝了。

看着顾朝玄色披风上映着一个雪球印，陆知软乎乎的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啊！我终于砸到你了朝朝！”

顾朝被陆知欢快的声音感染，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玩累了的两人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换鞋换衣服。

雪太厚，鞋子都是埋在雪里，这会已经湿了大半。衣服也一样，不能再继续穿着，不然非感冒不可。

小安子煮了些姜汤里面放了块蔗糖，端给两个小孩喝下。

煮姜汤的蔗糖是西域那边买来的，价贵的要命。听说是用甘蔗做的，他们大周也有甘蔗，到了季节也饮蔗浆，就是不晓得怎么把这蔗浆变成蔗糖。

陆知喝完姜汤后，浑身暖洋洋的。顾朝的腿伤好差不多了，他也该回家了。

想到顾朝的生辰没几天就到了，他想便晚几日再回去吧。

说到过生日，那肯定是要吃长寿面，吃蛋糕的。陆知到现在都记得，六岁那年他师父给他过生日，从山下带来一个小小的蛋糕，那香甜绵软的口感到现在也忘不了。

不是说那个蛋糕做的有多么好吃，而是那是他第一次吃蛋糕，意义不一样。放在多年之后，那个蛋糕的口感并不算好，更谈不上好吃。可那个味道，却是后来再好吃的蛋糕都比不上的。也是再也无法吃到的。

现在寒冬腊月的，天冷，正好可以打奶油，不怕它化了。

不过这里没有烤箱，虽说可以搭建烤炉来烤蛋糕坯，可这时间也赶不上。陆知想了想，便决定做奶油千层。

勉勉强强也能做生日蛋糕。

皇宫御膳房里有专门饲养牛羊的羊圈牛棚，在外面百姓吃耕牛犯法，皇宫里确是不怎么缺牛肉吃。

小安子去要了些牛奶过来，陆知便开始制作黄油。

新鲜的牛奶快速摇晃或是搅动都可以让奶里面油脂分离出来，现代用搅拌机搅拌轻松省力，放在古代可就没那么松快了。

小安子四人轮流搅，手臂都累的抬不起来，才从牛奶里分出足够陆知用的黄油。看着累的要命的四人，幸亏这是在冬天里搅黄油，天要是热一点，油脂遇热容易化，还要时不时的加冰牛奶进去降温继续搅动才行。

黄油完全弄出来已经过了两天，距离顾朝生日还有三天。

烙千层面皮需要平底锅，好在御膳房那边厨具齐全，真有圆圆的平底锅，他们是用来烙饼的。

平底陶锅被接走后，御膳房的人又凑一起聊了起来，也不知道扶云居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最近一直来他们御膳房借这要那的。

以前不都是他们给什么吃什么，一个字都不多和他们说吗？

刚开始他们还主动问要不要些好肉放扶云居小厨房备着，结果扶云居来领饭的内侍爱答不理的，还叫他们别多嘴问些不该问的。

听听！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多嘴问不该问的？合着问要不要些好肉留着吃，都是他们的不是了？

从那以后御膳房的只要看到是扶云居的人来，那都是一个字也不多说，饭盒给了扭头就走。

这几日那扶云居倒是转了性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奶油陆知用了黄油和牛奶搅拌均匀，现在天气冷，不需要用冰冷藏，只用层干净的布盖好放一段时间，有凝固的感觉后开始继续人力搅拌。

为了有甜味，一边搅拌一边加了些蜂蜜进去。

等奶油彻底做好，距离顾朝生辰只有一天了。

顾朝生辰那日，陆相府的人在宫门外求见，小安子跟着通传的内侍走了一趟，带回了一个雕刻精美的牡丹雪灯还有一封顾宁给顾朝的信。

不看信的内容顾朝也知道，他兄长定又是事务繁忙不在京中，信里都是给他道歉的话。

往年他的生辰也是这样，顾宁在京中便进宫陪他一会，不在京中便写封信赔罪，等他回来了会带一堆奇奇怪怪的礼物给他。

不过，今年他的生辰不仅有兄长记得，还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给他准备了礼物。

牡丹雪灯被顾朝放在廊下，他蹲在边上，盯着雪灯看了许久。如果不是因为屋里热雪灯放不住，他定会仔细的摆在宝物阁的阁间收藏起来。

看了一会雪灯，他又朝着小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陆知这几天埋头在小厨房捣鼓，顾朝不是不知道。他想要去看看，但陆知又拉着他不让他去。神神秘秘的说要给他生辰惊喜。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就等等吧。

明天也快来了。

第二天一早，陆知早早就醒来，穿好衣服吃了小旺子从御膳房领来的早饭便去小厨房里了。

“小安子人呢？”

陆知环顾四周，没看到人，一旁的小旺子回道：“陆小公子，小安子一早上被栖梧院的人叫去了。说是他手巧，要他修一修栖梧院的秋千。”

栖梧院？

没记错的话，栖梧院住的是皇后娘娘，陆知现在还记得那天早上见皇后的情景。还有最后那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不过小安子的手是真的巧，栖梧院里的秋千他见过，造的可好看了，原来坏了不能玩了吗？希望小安子能成功修好，不然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小安子要罚他。

既然小安子不在，那陆知只能重新找人帮忙。秋雨的手艺也不错，便由她接替小安子，帮着弄千层蛋糕的面饼。

千层面糊需要用低筋面粉，这里没有现成的低筋面粉，陆知便取要用的面粉量，放在容器里压实，戳洞。然后盖好开始蒸，揭开盖子时还要小心水珠不能落进去。蒸好的面粉有硬块，需要细细筛两遍。最后就能得到将低了筋度的低筋面粉。

低筋面粉加上鸡蛋，牛奶，蜂蜜，黄油，搅拌均匀成面糊。

陶制平底锅控制着火候，秋雨第一次弄有些手足无措，失败了不少次才成功弄出一张面皮。

香甜的面皮引的人口水连连，那些弄坏的不成形的面皮秋雨也没舍得扔，只是不好看又不是不能吃。这里面加了蜂蜜和白面粉，她们这些四等宫女，都是平民百姓家选上来的，家中都不富裕，平常是很难吃到这些。

进了宫后，因为地位最低，没有家世，日子过的还不如家里。

小厨房传来阵阵香甜气息，徐嬷嬷此时来了扶云居。

她刚进院子便闻到空气中隐约的甜香，小厨房那边还传来一阵孩童与内侍宫婢的笑声。而顾朝正拿着书，垫着垫子，坐在廊下看。左边是一个精美的牡丹雪灯，右边是一个披着又红又绿布的奇怪雪人。

与平日里毫无声息的扶云居大相庭径。眼前的十二皇子，身上似乎也多了一些活气。

徐嬷嬷眸光暗下，她朝着顾朝走去，并不宽阔的身影遮挡住了顾朝身前所有的光亮。

“十二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听到声音的顾朝，捏着书的指尖不由自主的用力，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牡丹雪灯，想到小厨房里的陆知，心不由一沉。

陆知做好千层蛋糕满脸高兴的出来想要给顾朝尝尝的时候，找了整个院子也没有见到顾朝。廊下的垫子上书页被风吹的翻动，牡丹雪灯在一旁静静的绽放，奇怪的胖雪人依旧稳稳的立在廊下。

———

遇佛水榭，室内檀香四溢，铜钵梵音阵阵，空灵悦耳。

慈悲的巨佛前跪着一个小身影。

沈殊斜倚美人榻，眼睛看着前面跪着的顾朝。

而美人榻前还跪趴着一个内侍，那内侍脸颊红肿不堪，嘴角有血，双手似乎被重物砸过，泛着青紫有不少地方破了皮冒出血来。

“本宫听闻这名内侍竟教皇子玩物丧志，还与宫外有勾连，给皇子带进无用玩物。朝儿，你来回答母后，要如何处置？”

顾朝目光不敢看小安子，甚至不能流露出一丝的不忍，更不能替小安子说一句话。否则，小安子面临的将会是更深的深渊。

他声音带着淡淡的冷，“仗责一百，逐出皇宫。”

“寒冬腊月，仗责一百可是会要命的。你今日生辰，可不能闹出人命。不如……”

沈殊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一个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方法，语气轻快道：“不如就只挑断手筋吧？既是那双手惹事获罪，废了手便罢了。”

“又或者，你亲手断他一指，本宫也可以放过他，不挑他的手筋。朝儿，你怎么选？”

顾朝抬眸看向沈殊，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情绪外泄。

小安子闻言会被挑断手筋，身体忍不住颤抖，连忙调转身子，朝着顾朝的方向不断痛哭哀求，“十二皇子，求求您，求求您给小人断指吧！求您了！”

沈殊不由笑出声，好整以暇的看向顾朝，“听听，他在求你呢。”

候在美人榻边上的高大内侍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挽出残影，正准备刺向小安子的手腕，挑断他的筋脉。

“好。”

顾朝不知道自己如何发出的声音，他的眼中全是那把要刺到小安子手腕的匕首，耳边也全是小安子痛苦的哀求。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嬷嬷，给我们的朝儿拿匕首。”

沈殊满意于顾朝脸上无意流出的痛苦，她静静的看着顾朝，想要从他脸上看到更多。

可这孩子藏的太好了。

明明才十岁，在她手下只呆了五年就可以把自己所有情绪隐藏，叫她也很难再看出。

若不是这次陆府那小公子慢慢敲开了他的心扉，她也有意放任让顾朝放松警惕，今日怕是都无法在他脸上看到那一闪即逝的痛苦。

顾朝手里握着匕首，那匕首没有过多的花纹装饰，确是实打实的精钢锻造，泛着寒光，是难得一见的利器。

锐利的侧锋贴着小安子左手的小拇指，这是顾朝能想到的，最大程度上让小安子今后用手不受困扰的指节。

感受到匕首贴着手指，小安子身体抖的更快，整个人都虚了，恐慌的甚至无法支撑自己趴着。

看着颤抖的手被匕首滑破皮肤，顾朝在鲜血出来的一瞬，眉头紧皱，用力切下。

鲜血染红匕首，小安子一声尖锐惨叫后疼的晕了过去。

沈殊欣赏着顾朝面上尚未来得及压下的痛苦，想着他动手时的迅速，笑了一声道：“不愧是杨素的孩子啊，动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

顾朝闻言，快速收敛情绪，又变成了一个冷冰冰面无表情，叫人看不透究竟想什么的小孩。

沈殊顿觉没甚意思，下了美人榻，嫌恶的看一眼晕过去的小安子，“把人拖下去吧。”

高大的内侍垂首领命，很快便将人带走。

沈殊目光落在地上留着的断指，对顾朝道：“朝儿，佛祖慈悲，你今日在佛前造孽实在罪无可恕。将断指捧在手中去佛前跪着，好好的诵经，洗刷你的罪孽。”

顾朝面无表情的应声，“是。”

在沈殊的注视下，顾朝捡起断指，捧在手心跪在佛前缓缓诵经。

沈殊带着佛堂的人全部走后，顾朝绷紧的背有一丝的松动，他的双手轻轻颤抖，似乎要捧不住断指的重量。

……

回到扶云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顾朝看着院子里暖融融的光，想到佛堂里的一切，甚至不敢再向前踏一步。

他从三岁那年第一次进遇佛水榭就知道，那位一国之母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会除掉他身边对他怀有善意的每一个人。

自他出生起就照顾他的小福公公，如今还生死不知的在凤栖宫的某一个角落。

随着他一同来凤栖宫的所有内侍宫婢，要么在他眼前被打的皮开肉绽，要么被寻错处丢去掖庭受罚。

后来派来扶云居的内侍宫婢，哪一个对他流露出善意，最终都会在他眼前被打的半死，随后找个不敬主子或是偷盗的名头，再丢去掖庭自生自灭。

久而久之，来扶云居当差的内侍宫婢，避他如洪水猛兽，全权听令于皇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

顾朝踏上石阶，踱步进入屋中。

室内一片静谧，用餐的桌前烛光摇曳，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桌边，眼看盯着桌上的食盒。

看到顾朝的一瞬看，蔫哒哒的陆知一瞬间支棱了起来，他从软垫上爬起来，拿着顾朝的手把他拽到桌边坐下。

“朝朝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陆知又看向秋雨，“长寿面可以煮上啦！”

这欢快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硬生生的劈开一道缝，钻进顾朝耳中。

顾朝坐下后，烛光照映在他脸上，正准备点蜡烛让顾朝许愿的陆知看到他此时的神情，不由得一愣。

放下手里的蜡烛，陆知脸色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他不放心的询问，“朝朝，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很害怕。”

顾朝恍神，他下意识的调整表情。

陆知看着顾朝又一副冷冰冰没表情的脸，知道他在隐藏，也确定顾朝肯定被人欺负你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

顾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语气中都是难以置信。

“嗯！”陆知想到自己现在小胳膊小腿还没顾朝看起来可靠，又找补道：“武力不行就智取，智取不行就搬救兵。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听着陆知坚定的语气，顾朝心神微动，他斟酌着问道：“如果欺负我的人是阎罗恶鬼，你也能保护我吗？”

陆知想了想，没有立即回答顾朝的话。

他摸摸脖子，把脖子里挂着的红珊瑚珠取了下来递给顾朝，认真道：“我很怕鬼，可能保护不了你，因为在之前我自己已经被吓晕了。这个红珊瑚珠是我出生的时候，一个很厉害的道士给我的。”

“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过，红珊瑚是祥瑞辟邪圣物，我把它给你，当作是我给你的保护。”

陆右相家的小公子，出身遇险，得圣道圣僧相救。获指尖血红珊瑚庇护，这件事，在京城鲜少有人不知。

即便在深宫里的顾朝，也有所耳闻。

他目光落在那颗红珊瑚珠上，知道这是圣道所赠，对于陆知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呢？

顾朝垂着眼睛，把红珊瑚珠推过去，“我骗你的。还有，重要的东西，不要再取下送人。”

“你没有骗我。”陆知捧着顾朝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轻声说道：“朝朝，我能感觉到，你很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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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