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一个快乐的人弹奏《离别曲》，就会有一个人弹《离别曲》。

直到曲终人散，千叶杏子还沉浸在那悲伤的余韵中，她一边孤独地弹钢琴，一边回忆过往，双手不自觉地循环往复。

依然是那首熟悉的练习曲，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旋律起伏。

毕业真是太难过了，离开母校，踏上社会的熔炉，之后的人生……

年轻女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恍惚的神色，逐渐红了眼眶。

犹豫，彷徨，不舍，迷茫，沈沫第一次看到有人弹奏这首曲子，脸上会有如此丰富的神色。

奇怪的是，沈沫暗暗思忖，明明是同样的曲目，同样的旋律，某一瞬间，似乎真让她感觉到了演奏者那杂乱的思绪。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古井无波的潭水之中。

“咚”地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层层叠起的思绪，如同余波荡漾，让人慢慢品味过来。

沈沫模模糊糊抓到了点什么。

“这一段，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呢？”

“……诶？”

千叶杏子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从沉浸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屏蔽的声音逐渐涌入耳朵。

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恍惚回忆起被老师支配的恐惧，千叶杏子如同在课堂上被点名的学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是！这一段rubato……”

千叶杏子话语一顿，反应过来，等等，她这不是在兼职吗？

怎么像是在随堂考试？！！

小公园，树荫下，沈沫和千叶杏子并排坐着，不远处的喷泉水花四溅，微风吹来，带来阵阵凉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舒服惬意的神色。

“自由节奏，或者说变化速度，就是整体上保持乐谱的基本速度，某一段不必严格遵循，而按照演奏者自由调整发挥，让演奏更富有层次感。”

“总之，是一种速度处理手法，也能称作是节奏分配技巧吧。”千叶杏子吃着红豆面包，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是入学考试的话，我还是建议用原速。”

因为这是增强表现力的方法，有些主张传统的老师可能会觉得不够庄重，更讨厌有人班门弄斧，有可能因此拉低评分。

而对于初学者来说，速度分配不好的话，反而会容易节奏失衡，令演奏质感大打折扣，听起来就像是乱弹。

不能娴熟运用，还是老老实实照本宣科比较好。

不过……

“自由曲目，选择3号练习曲真的好吗？”

一般来说，弹奏更富有技巧性，风格强烈的曲目会更适合吧。

沈沫默默吃着热情小姐姐请客的饭团。

通过倾听并观察弹奏，她得到了些许经验。

而从游戏面板似的金手指中，沈沫窥见了千叶杏子的……该叫数值？还是属性？

明晃晃的[演奏入门]、[基础扎实]、[导师之姿]之类的标签，让她很是心动。

思考再三，她决定再多薅点经验。

于是，沈沫又给自己按了一个备考生的身份，加上天赋平平，努力却始终进步微弱的人设，一下子引起了千叶杏子的共鸣。

感同身受的年轻人，登时表示愿意提供帮助。

这世界的好人可真多。

真就应了那句，出门在外的身份是自己给的，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变成欺诈大师，沈沫神色古怪，误入歧途也说不定。

她甩了甩头，把脑海里《猫鼠游戏》的电影画面甩出去，随口转移了话题。

“千叶姐姐入学考试的时候，弹的是什么呢？”

沈沫这么一打岔，千叶杏子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她顺着新开的话题回忆了一下，说出了几个曲名，正想着，她看着眼前的满脸认真、求知若渴的小孩，话语一顿，不免有些遗憾。

“可惜星奏没有附中。”

不然，她就可以帮忙问问老师近几年的选曲范围了。

千叶杏子没有什么学校之见，也很乐意为后来者解答一些问题，但不同的学校之间，入学考试也是会有差异的。

别的学校不好说，星奏学院的话。

报考生通过了统考之后，还要通过乐理考试，笔试全过，接着就是演奏环节。

除了自由曲目，考生还需要弹奏两首固定曲，是在考试当天，从考试范围内的曲目中抽取弹奏的。

具体考试曲目范围，一般会在考试前的几个月公布。

像是被触动了回忆，千叶杏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过去的事情，关于考试，关于备考，甚至是着装，自我介绍，其中也是有很多门道的呢。

沈沫认真听着，碎片似的记忆涌了上来，始终游离在外的心，像被某种绵密的泡沫包裹着，她支着下颌，看着少女神采奕奕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她喜欢故事。

沈沫静静地看着。

像是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聊过天，少女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更多时候是眉飞色舞，仿佛在记忆的沙滩里，意外挖掘出了漂亮的贝壳，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

柔和的阳光落在年轻人的笑脸上，像是在闪闪发光。

沈沫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小说里夸张的描述，或许不算是夸张。

因为热爱，所以动人。

真好啊，沈沫心想，这是一个，有梦想，有爱的世界。

没有错过女孩憧憬的神色，絮絮叨叨的千叶杏子不由得停了下来，她突然问道，“练琴吗？”

沈沫：……？

千叶杏子煞有其事地说道，“小浪花也很想要通过考试吧。”

化名为三条浪花的沈沫迟疑地点头。

“所以，练琴吧！”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千叶杏子火急火燎地把她带回了家。

……等等，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什么情况？

沈沫都懵了。

“请进！”不同于R国人刻板印象中的拘谨守礼，千叶杏子好像，有点热情过头。

当沈沫被轻轻按在琴凳上，她感觉自己就像旷野上的野草，被跑来跑去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沈沫下意识开始担心千叶杏子的安全问题了，这么轻信别人真的好吗？这么轻易释放善意……

万一碰到不怀好意的人，那岂不是危险了？

潜移默化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像藤蔓，像杂草，吸食掠夺着宿主的养分，终将宿主牢牢锁住，无力向外张望、生长。

沈沫觉得自己就像是生长在参天大树下的灌木丛，或者说苔藓？目光所及，皆是**的植被，纵然提供了生存的空间，但是阴冷黏腻的空气，就像将灵魂都困住了，让人无法看到被大树遮蔽的天空。

更别说是遥不可及的大海了。

人是社会的产物。

透过这样平凡，又并不平凡的千叶杏子，沈沫好像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

抛却黑暗不公的一面，不因已知和未知的犯罪和伤害而惶恐不安，不被各种各样的喧闹声污染击溃，纯粹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前行……

全神贯注，全身心投入的领域，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沈沫本能地抗拒质疑认知以外的东西，只是稍微触碰，都让她像是坠入了如梦似幻的童话世界一般恍惚迷离。

萍水相逢的音乐生，却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踟蹰不前，理解，不，又或者并没有理解，千叶杏子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经验。

“开始练吧。”

想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抛却一切顾虑，那就开始练吧。

拼命地练，努力地练，直到精疲力竭，直到精确无误，觉得不安的话，觉得艰难的话，觉得迷茫，痛苦，不知所措，自暴自弃……

那就练琴吧。

一遍，两遍，无数遍。

“琴声绝对不会辜负你。”

它终将变成无可磨灭的痕迹，变成短暂生命里的光辉。

然后……

千叶杏子掀起琴盖。

细心保养的立式钢琴，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如同一位慈祥的老者，鼓励般地注视晚辈们。

沈沫双眼微睁。

纤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拂过黑白琴键，敲响了第一个音符，热情似火的年轻人看着她，欢快地发出了邀请。

“前往音乐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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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金3）副本：钢之狂想曲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