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热血的世界吗?
沈沫心里微动,恍惚生出了某种错觉。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细细回味,便就转瞬即逝,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有人说,回忆这种东西,其实是种感觉,总是会在相似的地方反复出现,不知何时就根植在灵魂里。
换句话说,“人会反复掉进同样的坑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知道时间紧迫,沈沫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倒不如说,正因为面对的未知,是可以预见的艰难,人才会本能地感到畏惧,进而逃避,假装忙东忙西,以此来欺骗自己已经在努力了。
……实际上,并没有解决问题。
沈沫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要专注起来。
她低垂着眼,看着保养良好的钢琴,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沈沫强行抬起了手,却始终没能让它落下去。
她盯着由黑白琴键组成的键盘,手心浸润了湿意。
所以,还在等什么?
……该不会是怕了吧。
哈,我?害怕?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风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杂音好像都尽数褪去,几近空茫,千叶杏子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握紧了双手,满脸担心地看着凳上的身影。
清秀活泼的孩子紧抿双唇,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千叶杏子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像是武士演练间的吐纳,传递着令人不安的讯息。
安静下来的女孩,有种超越年纪的沉静,像蛰伏在灌木丛林里的猛兽,冰冷地锁定了狩猎的目标。
呼,吸,呼,吸……
每个轻缓的呼吸,都像是进攻的号角。
千叶杏子愈发紧张起来,仅存的理智却在疯狂尖叫着,不对,用这种状态弹奏……
女孩缓缓伸出了双手。
千叶杏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像被剥夺了呼吸。
……离别曲。
悬着的手倏然落下。
“咚。”
千叶杏子脑子空白一片。
*
“我好像看到了天堂的奶奶在向我招手。”千叶杏子吃了一口饭团,语气飘忽。
她只知道有光污染,可怎么也没想到,钢琴弹奏,竟然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真的,眼前一黑,脑子一片空白。
所以说。
“某种程度上,浪花酱,很强。”
饱受摧残的年轻人冲着她举起了大拇指,以示敬意。
沈沫:……拜托了,不要在这种地方礼貌起来。
“私密马赛。”沈沫很是心累地吃了一口饭团,“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明明从指法,速度,弹奏顺序,乃至姿势,她应该是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画面。
别的不敢保证,作为曾经的小镇做题家,对于更深层次的理解,或许是不够透彻,但论死记硬背,她还是有点心得的。
可在千叶杏子看来,以这种状态去考试,多少有些令人不安了,不,应该说,非常,令人不安。
一大一小两人面对面坐在蒲团上,啃着饭团,满脸忧愁地对视了一眼,齐齐地叹出了一口气。
“真的不能更换曲目吗?”千叶杏子闷闷地咬了一口饭团。
怎么看,《离别曲》都不适合作为自由曲目来呈现,表现力太弱了点,没什么发挥的空间。
如果说,浪花酱基础扎实,情感细腻,或许弹这种抒情的风格也没什么问题,但要在短时间内获得考场老师的认可,果然还是要先声夺人吧。
“以浪花酱的气势,更适合大气磅礴的曲目……”千叶杏子想了想,嘴里说出了几个沈沫有点耳熟,又不那么熟悉的曲名。
当然,这些都存在于[庄司惠]的记忆中,嗯,先不说能不能换曲的问题,只说这难度……
沈沫沉默地啃了一口饭团。
千叶杏子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明明更换曲目,是为了掩饰技术性不足的弱点,结果,反而更容易暴露这一点也说不定。
糟糕。她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鬓角,支支吾吾,“总,总之,浪花酱能完整弹出一首曲子,已经很棒了。”
千叶杏子鼓励般地轻轻鼓掌,一边悄悄打量着沈沫的脸色,像是担心她的话,会因此让初入音乐之门的孩子遭受巨大的打击。
沈沫将饭团纸团成球,摇了摇头,她没脆弱到这种程度,当然,还是蛮郁闷的就是了。
用时髦的话来说,本想装个大的,结果拉了坨大的。
要技术没技术,要感情没感情。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沈沫叹气,“果然还是基础不行。”
即便有记忆支撑,触键还是难免犹豫。
这是自信心不足的体现。
相比于真正的孩子,有着成人灵魂的沈沫,自然能客观地面对自己的不足,暂时屏蔽那些无意义的情感宣泄……
嗯唔?沈沫突然想到了小小年纪就封心锁爱的天宫静。
这也是长期压抑情绪的结果吗?
按常理来看,一路顺风顺水的富家少爷,应该不会有太多生活上的烦恼。
如果说,穷人家的孩子,在日复一日的苦难中,逐渐意识到,眼泪和抱怨无济于事——既不能得到回应,也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开始接受现实,摒弃掉无用的自我反馈,被迫变得懂事起来……
也能称得上是一种迫于无奈的生存智慧。
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是因为什么,变成那样空洞麻木的样子?
这个年纪,不正是释放天性,随心所欲,嗯,人憎狗嫌的岁数吗?
沈沫回想着过去。
她在这个年纪,偶尔也是会大吼大叫、无能狂怒,面对陌生人反而怯弱瑟缩,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既不聪明,也不嘴甜,说不上讨喜。
更别提流畅地说出[请和我交往]之类的话。
沈沫想了想。
这么说的话,如果不是生性如此,大概……每个成熟的孩子背后,都离不开既要又要的压力驱使吧。
或许是不甘现状的长辈,或许是不甘平凡的自尊心,或许是无法忽视的闲言碎语。
接受是很痛苦的,为了不那么痛苦,转移,忽视,或者干脆无视,会更加轻松一点吧。
但是,逃避是没有用的。
没人会倾听失败者的哭诉。
沈沫摇头,抬起了自己的手,捏了捏胖乎乎的手指,“我左手无力,右手迟缓,速度失衡,触键不稳……”
好,好严格。
千叶杏子呆滞地张了张嘴巴,被如此犀利的评价激得头皮发麻,仿佛被训的是她自己。
更担忧浪花酱的精神状态了怎么办?!
千叶杏子急急忙忙地宽慰道,“也,也没有那么差。”
“真的!”
“……练习,练习,练习。”沈沫缓缓收拢了五指,幽幽地念叨着。
“没,没错。”直面后辈燃烧的意志,千叶杏子抹了抹额头冒出的热汗。
牙白,这是,被她之前说的那番话,激得走火入魔了吗?
“前辈。”沈沫重振旗鼓,充满斗志地看向千叶杏子,千叶杏子满脸紧张地回望过去,吞了口唾沫,要来了吗?
传说中的……
“拜托了前辈,求您收留我一晚OTZ”
“不不不,我也没帮上……”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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