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考试,越有种没复习好的紧张不安,就像踩在万米高空的玻璃桥上,心里忍不住发虚。
尤其是沈沫这种临阵磨枪类型的初学者。
真的能做到吗?
难免会产生这样的自我怀疑。
但是,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沈沫面如死灰,像被揪着耳朵殴打的兔子玩偶,她看着手表上的倒计时,短短三天,却像过了一个星期那么久。
继笨鸟先飞的人设之后,她又新增了叛逆少女的标签,如果不是再三保证有亲戚在这一片地方……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犹如实质的目光,沈沫顿时汗流浃背了。
她僵硬地扭头,冲着在街尾伫立着的千叶杏子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她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千叶杏子双手叉腰,坚定地摇头,回以不赞成的目光,似乎一定要看到她进入别墅。
这还是沈沫百般推脱的结果,如果不是这样,千叶杏子是绝不会让她一个小孩单独行动的。
心知没有斡旋的余地,沈沫,沈沫只好僵硬地转回身,看向此行的最后一站——
指挥家的大本营。
张扬奢华的镂空大门,像大山一样矗立在面前,沈沫努力仰头,才能堪堪看到全貌,透过栏杆间隙,隐约能够看到修剪齐整的花园,旋转花洒喷出一道道水雾,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彩虹般绚丽梦幻的痕迹。
毫无疑问,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沈沫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怎么【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证明她是个有家可归的小孩?而不是被佣人驱逐,或者干脆无视?进而被间接拆穿她的谎言?
背后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像是要揭穿她摇摇欲坠的伪装,一定把她这个叛逆少女带到警察局,联系上家人不可。
为了留宿蹭琴编造的谎言,终究还是兜不住了。
任何人捡到小孩,即便在孩子的胡搅蛮缠下,善良地收留了一晚,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监护人,第二天都会想到要带着孩子去警局找人吧。像春绯那样的天然才是少数。
沈沫良心有点痛,但比起这个……
在警察眼皮底下消失,留下警局恐怖传说什么的。
这种事情绝对不要。
但是。
毫无疑问,即便只是短短接触了并不长的时间,沈沫也知道,千叶杏子是个善良,富有爱心,且充满责任感的年轻人。
她要再在门口待得久一点,对方说不定就迫不及待要过来带她走了。
沈沫想的分毫不差。看到浪花酱小小的身影瑟缩在门前,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千叶杏子心软了,哪怕隐约感觉浪花酱隐瞒了什么,她还是忍不住迈开步伐,想要到女孩身边去。
没有错过千叶杏子的动作,沈沫心里一个咯噔,糟糕,她浑身紧绷,四处张望,打算一个不妙撒腿就跑。
“嘟嘟。”
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却是打破了两人的“暗流涌动”。
千叶杏子脚步微顿,犹豫了一瞬,还是遵守了约定,决定停在原地观望一下。
沈沫暂且松了气,扭头看向声源处。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她身边,后座降下了车窗,颇有缘分的假笑男孩出现在她的面前,礼貌地说道,“日安。”
“请问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身着小号版的西装男孩偏头,微卷的头发垂在脸侧,他嘴角微勾,扬起弧度不变的笑容,双眼却是毫无波澜,似乎并不在意得到的回复,只是单纯那么一问。
一套前言不搭后语的连招,不熟的人,恐怕会被当场硬控几秒。
但沈沫也并不在意对方的行为,更不深究其后可能隐藏的心理问题,她心里斟酌着,想着要怎么请对方带她进去。
嗯,这行为,有点像山姆商超前求带。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她可不就是准备进货去了吗?
最后一点冲刺时间,一定要把握住才是。
只是,沈沫再次沉默了,她要怎么说服对方?
投其所好?
再来一次大忽悠,展示情感表达术?
沈沫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天宫静却是误解了她的沉默,想起之前短暂的对话。
关于名字的事情,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他颇为“绅士”地补充道,“我叫天宫静,今年八岁。”
“拜托你,请和我交往。”
这般自说自话的行为,某种程度上,也是相当傲慢了。
沈沫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什么人型AI,碰见女生就会触发交往程序,虽然在疑似古典乐频道的世界里出现这种设定,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但音乐番里加点奇幻魔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倒不如说,这才是流行趋势也说不定。
某大热ip网*王子都不能免俗,新版续作持续发力,各种特效轮番上阵,眼瞅着就要冲出银河系。
曾经风靡一时的歌之王子殿下,也有这类时髦的科幻因素。
这年头,单一题材的番剧,真的还有市场吗?
沈沫忍不住偏题了一瞬。
沈沫没有说话,天宫静就更不会打开话题了。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倒是接送的司机大叔,看着两人古怪的互动,多少有些迷茫,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看了一眼时钟,小声提醒道,“小少爷,时间快到了。”
沈沫终于坐上了轿车,却也没忘了她的贵人。
沈沫探出头去,冲着远处的千叶杏子用力挥手。
再见了,我回家了,放心回去吧!
站在原地的千叶杏子也高兴地冲着她挥手,似乎收到了她的意思。
大门缓缓打开,轿车发动,沈沫不得不坐了回去。
轿车缓缓驶入院子,身后的风景逐渐远离。
透过轿车的后视镜,沈沫依然看到了那道越来越小的身影,那人始终伫立在原地,面朝她的方向,像是在目送她离去。
沈沫无意识摩挲着表盘,后知后觉生出了几分离别的怅然。
离别,离别曲。
*
阿列克塞先生讨厌迟到。
当阿列克赛.乔可夫和往常一样,推开琴房的大门,就看到了站在琴凳前的学生——天宫静,除此之外……
他双眼微眯,看着再次不请自来的小小姐。
“不愿接受现实,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男人意有所指。
走在潮流前线的欧罗巴人,今天依然穿着一身考究的白色西装外套,内搭茄色衬衣,半身是经典的西裤皮鞋。
种族优势使然,如此刁钻的配色,加上硬挺的面料剪裁,反而衬得他肩宽腿长,肤白……
倒也没有很貌美。
阿列克塞有着一头浅金色的中短卷发,面部线条棱角分明,眼窝深邃,还有得天独厚的薄唇,只稍显短平的下颌,和有些宽大的鼻子,破坏了那分美感。
并不是天宫静那样可以预见的经典纤细美少年类型,重在那股由内而外的自信,气质取胜,正处事业巅峰的男人,该是另一个赛道的类型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沈沫看着房间里唯一能决定她最后去向的成年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拜托您,请给我一次演奏的机会!”
求求了,经验包!
阿列克塞挑眉,似笑非笑,“我对初学者的演奏不感兴趣。”
他并不为女孩的学习进度惊讶,更不会轻易生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说到底,初学者的说法,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
无论是想要把自己包装成天才,还是借由前后反差,以此吸引他的注意。
有些先天条件是无法改变。
对于天才,他自然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正如女孩曾经说的。
音乐,就是战斗。
“只有击败犹如过江之鲫般的天才,你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
这是他的“门槛”。
说完,乔可夫不再理会过于天真的小孩,转而看向真正需要教导的学生。
可即便是面对各种意义上都能称作是天才的天宫静,乔可夫的态度也没有缓和太多。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天才是不可取代的,甚至他自己本就是个天才。
对待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哪怕是阿列克塞·乔可夫还算温和有耐心,却也始终是高姿态的。
他喜欢发现和打磨的过程,时常见猎心喜,发出邀请,至于偶尔遭到拒绝,他也并没有不择手段非要得到的想法。
毕竟,所谓天才,放在天才堆里,也不过是区区瓦砾。
非要说有些执念的……
乔可夫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少年孤高冷傲的身影。
以绝对的天赋横扫同龄人的天才——月森莲。
乔可夫心里摇头。
音乐家的孩子,家学渊源。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对侄女寄托了不切实际的期望吧。
对于阿列克塞的拒绝,沈沫要说没有落差是假的。
这种体面的拒绝,反而更让人无地自容了,要说大吵大闹,态度不佳,还能心生怨怪,遇到这种情况,碰上了软钉子,人似乎只能责怪自己不争气了。
接下来,似乎就要顺理成章地进入到自轻自省的步骤,更别说她还是满嘴谎言的家伙,天然就低了一头。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开金手指之前,她是个渣渣。
开金手指之后,她还是个渣渣。
那她不是白开了吗?
要说之前,沈沫只是凭着不知道是补偿还是奖励的武力值,在各个世界一路畅通,鲜少吃瘪。
现在,她遇到了金手指也难以解决的事情。
好像局面就这样了,以她的能力,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悠扬钢琴声响起,是天宫静在弹琴,习惯假笑的男孩,在弹奏的时候,也是像戴上了面具一样,手指却是轻松自如地在琴键上穿梭。
帕萨卡利亚变奏。
大量徘徊往复的音符,听起来有种身处迷宫的彷徨不安,又隐隐带着些许奇诡的氛围,就像坠入了似真似幻的梦境。
本该如此。
但沈沫也只听出了是首好听的曲子,至少,以她现在的水平,是绝对无法弹得如此流畅的。
可阿列克塞不是这样认为的,甚至觉得听到了一通噪音。
“这里……”
阿列克塞似乎真就把她忽略了过去,指点着天宫静尚且不足的地方,言语犀利,直达根源,甚至还能一次性提出好几种切实有效的改进技巧。
沈沫站在原地。
几步的距离,好像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没有刻意讥笑嘲讽,只是忽视,甚至算不上是忽视,是压根就没有入过眼,甚至并不担心她会偷学。
沈沫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脚上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了地上。
天宫静抬头,似乎看了她一眼。
沈沫平静地回望过去,眨了眨左眼。
“重新弹一次。”
乔可夫整了整领带,望向花团锦簇的温室,姿态轻松。
余光却见黑影一闪,他倏地扭头,神色微沉,几近呵斥,“天……”
悬在半空的手轻柔地落下。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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