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威士忌。”
颇有质感的声音如是说道。
沈沫沉默,她看着眼前虽然高大但并不健硕的男人,嗯,看起来不像酒量惊人的类型,不,这不是重点,一瓶,她意呆利语不好,呃,是说,一瓶吗?
这是要把人喝到三途川的节奏?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已然坐在吧台椅上的金泽纮人抬眼。
小小的酒馆面积不大,装潢复古,靠近角落和窗边的位置,摆放着几张简约的桌椅,中间最显眼的位置,矗立着一架立式钢琴。
和其他酒馆不同,店里没有播放音乐,也没有其他顾客,安静得有些陌生。
正对着大门的尽头,是招待顾客的吧台,天花顶部悬挂着吊灯,暖光落下,照亮了侍应背后放满酒瓶的展示墙,身着黑色马甲的女人站在吧台后,只微笑地看着他。
金泽纮人眼睛微转,目光掠过女人那头有些少见的黑发,他不感兴趣地垂眼,低头翻找着口袋。
今晚是五月音乐节的主场首演,整条街的酒馆都关门了,他从街头走到巷尾,才发现了黑夜里亮着的光。
他没来过这家酒馆,但在今晚,或许就只有它还开着了。
“啪。”
身份证和几张钞票被拍在了桌上,按着它的那只手,指尖泛白,手背因用力隆起了青筋,彰显了主人并不平静的思绪。
看样子是非常需要大醉一场。
疑似年轻时代的老师发动了钞能力,并提出要喝酒怎么办?
那当然是……
“威士忌,没有。”
沈沫提起两瓶酒,脸上依然带着营业的微笑,左边,“啤酒。”
右边,“葡萄酒。”
小店就这些,真要有那些昂贵的酒,老板哪敢让她一个人看店,咱这又不是酒吧。
金泽纮人:……
他看着沈沫,沈沫也看着他。
急需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男人沉默,抬手一指,沈沫收钱提酒,还特意拿了个杯子和一小桶冰块,其道理就跟慢食盆一样,就算想喝酒也……
他直接对瓶吹了!!!
被这样豪迈的姿态惊到,沈沫耳边不知怎的就响起了某经典语录——别看他***,私底下烟酒都来的。
呃,沈沫回忆了一下,金泽老师好像是普通科的老师,不知为何被钦点为校园音乐比赛的负责人,但既然不是学音乐或体育出身,没有特意保养也……
脑海里浮现出老师懒散丧气、一身班味的模样,虽然没有啤酒肚,身材保持得也还不错,但是,沈沫忍不住多看了眼初具美惨气质的帅哥。
尤其是那头蓬松的、很意式的卷发,自带忧郁浪子气质,加上对方现在这副为情所困、借酒消愁的模样,十足救赎文里男主候选。
嗯……嗯!
沈沫战略性擦杯子。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去看首演了,之后没有客人再来光顾。
这座城市艺术氛围很浓厚,大家或多或少都会聊几句艺术,像歌剧,音乐会,交响乐,芭蕾表演之类的,因为大大小小的剧院很多,门票价格也便宜,所以观看演出,也成了本地人日常消遣的方式。
因此,会有那么多人去看音乐节首演,也不足为奇了。
除此之外,本地人也还有别的日常活动,例如画展看画,教堂礼拜,看书,散步运动喂鸽子,倒也多姿多彩。
噢,对,音乐节开办期间,好像还有举办美食节,在广场那边,隔开了专区,交了门票,就能进去吃遍整条街,当然,小吃是另外的价钱,沈沫细数自己不吃不喝攒下的薪水,嗯,还是先去图书馆看看,据说这边的图书馆收藏的手稿之多,是欧洲之最?
或许能……
“叩叩。”
沉闷的敲击声打断了沈沫的思绪,她寻声望去,却见是已经空瓶的某人,男人半趴在吧台上,头发像海藻般垂落在桌上,修长的手指不断敲着吧台,苍白的脸红彤彤的,醉意朦胧,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了。
“再来一瓶。”
他嘟囔着,用的是日语。
沈沫眼神微妙,这都不叫喝酒,而是酗酒了吧,搁别的地方,妥妥的扣分项。
“我有钱!”
像是再次误会了她的沉默,醉醺醺的男人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后来干脆是整个钱包,一股脑地拍在桌上。
“酒,我要酒。”
醉醺醺的男人晃了晃脑袋,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粗重的鼻息喷洒,擦拭光亮的桌面蒙上了一层水雾。
“嗝。”男人闷闷地打了个酒嗝。
……好难受。
金泽纮人眯着眼。
身体轻飘飘的,思维反而异常活跃起来。
他趴在桌上,侧着头,贴近耳朵的木板是冷的,传来扭曲的、忽远忽近的声音,他虚着眼,看着灯光下模糊的身影。
摇晃,重影,左右眼不同的视觉落差,带来某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
人影是假的,倒映在桌面的影子也是假的。
静谧的夜里,什么都没有。
金泽纮人又打了个嗝,将头埋在臂弯里,直到看不到摇晃的影子,躲开暖色调的灯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才能感觉到短暂的平静。
太难看了。
囤积在心里的郁气发酵着,金泽纮人胸膛起伏,喉咙却像被扼住一般,他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地哭喊,落在耳边的,却只是沙哑陌生的声音。
“……为什么?”
好像连呼喊着[我好痛苦]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沉默地撤回心里,变成啤酒里绵密的泡沫。
沈沫动作微顿,又陷入了[半生不熟]综合症中。
如果那是全然陌生的人,基于美德,她或许会干巴巴地劝说两句,又或者干脆冷眼旁观、不管不顾。
如果是熟人,那或许就能放心地倾注关心,像忧虑自己的身体一样,顾念着那人的健康。
但是半生不熟的人,既没熟悉到能够随意对待,又不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狠心不管。
换句话说……
没等沈沫纠结出到底要怎么处理这尴尬事,男人的脑袋从胳膊上一滑,“咚”地磕到了吧台,哼唧一声,就没了动静。
……这下子真就一睡解千愁了。
翌日,金泽纮人是在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中醒来的,磕磕绊绊的琴声,将美妙的旋律分割成碎片。
但是,对于声乐学习者来说,答案就像黑夜里的萤火一样明显,无论是过于经典,听之难忘,还是在剧团里排练过太多次,甚至登台演唱过,男人抬手,遮住落在脸上的阳光,哑声低喃。
“La Donna E Mobile(女人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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