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沈沫并不是很想回答,因为她真的脸盲,不擅长认人,但这毕竟是雇主,敷衍了事会被看出来。
况且,连尝试都没有就干脆否定,未免太过傲慢了。
不过,“每次都在猜猜看谁是光,下次不如问问谁是馨?”
两兄弟,不是一个叫光,一个叫馨吗?
虽然认出了一个,剩下的就是另一个。
但这么问,就像分出了前后优先级一样。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一次性也没办法同时指认两个人。
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沈沫漫无目的地想。这么一通反问,却是戳到双子们的盲区。
长相几乎毫无差别的双子瞪大了眼睛。
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半身,毫无疑问的,对方也在看着他。
一直以来,只拥有着彼此的世界,他竟然也无意识地忽略了馨的感受吗?
男孩紧抿双唇,有些不知所措。
馨摇了摇头,问题如何提问并不重要,他知道,他们同样在乎着彼此。内心的渴望也是一致的。
重要的是……
能够认真了解他们之后,将他们当做独立个体对待的人。
想到这,他又觉得有些难过起来,总有一天会分离的,从出生起就在一起的兄弟,迟早会因为有了彼此喜欢的人,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分开,到逐渐疏远。
这样能够安心地互相依靠的时间,又剩下多少呢?
馨有些迷茫了。
沈沫很快又扯开了话题,“那么,先从简单的开始……”
稍微准备了教材和教具,她开始学着记忆中的模样,给两个精力旺盛的小鬼上课了。
除了舌头有点太直,卷舌音稍微不太标准之外,其他的,只能说是天赋异禀。
沈沫送了两人一本双语对照字典。
至于原版儿童读物,她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什么《笑猫日记》《淘气包马小跳》《冒险小虎队》?
然而,这里没有。
她走遍了书店,连四大名著都没有,至于古诗词集,也没有。
当然了,连经典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也没有。
除了J国本土经典,其他是一点不进口。奇怪的很。
沈沫面无表情地拿出了自己由真实案例改编的故事,从身为律师的琴子口中听到的一些案子,其中不乏一些至今没告破的悬案。
去掉了专业性的词汇,平铺直述得像说明书。
总之,应该是初学者能看懂的程度。
一共就五十来字左右,简单阐述了起因经过结果。
“把所有的字都标上拼音,有余力就对照注解,理解一下全文。”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布置完作业之后,沈沫宣布下课。
“等等。”
她又被异口同声地叫住了。
双子似乎有些忸怩,但还是齐声说了,“我们勉强承认你是对的。”
“所以……”
“对不起。”
沈沫一脸莫名,什么对不对,正想要问,她突然想到怼天怼地的暴躁期,哦,被逮住玩什么猜猜我是谁的时候,她似乎又发表了什么“暴.言”。
【这是在找我寻求帮助和建议吗?哈,作为老师,当然要给可爱的学生指点迷津。】
【说到底,人与人的差别,不在外表,而在思想。有这时间烦恼别人没法准确分辨出谁是谁,怨怪这是别有用心,没有真情投入,倒不如先看同一本书,然后写读后感吧,你们也没自己想象中了解彼此。】
【说是想要别人认同自己的内心,至少也要把内心显露出来吧,不想被以貌取人,你们现在的游戏,又跟那些只会靠外貌分别、胡乱猜测的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们自信连思想都同调一致,那就证明给我看吧,做不到,下次见面就给我认真道歉怎么样?】
【别把人类想得那么简单啊,小鬼们。】
可谓是相当刻薄了,将转移话题和自我反思的套话融合得明明白白。
索性以自我为中心的少爷们,并没有完全认同反省,他们只是承认,这种方法确实能分辨出他们。
至于道歉,只是接下赌约,挑战失败之后的愿赌服输。
她们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这个份上。
[有些人是不值得被爱的,像河蚌一样,紧锁心门,自顾自地沉浸其中,又期望有人能主动地、不会回报地亲近自己,功利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河蚌里有可能会有珍珠,谁会对不起眼的河蚌感兴趣呢?]
[哪怕渗出了血,流出了泪,被石头折磨地血肉模糊,蚌.肉只会默默吞咽,消化着痛苦,从不宣告于众,可在坚硬的蚌壳之下,谁会看到,谁会关心这份痛苦。只要能孕育出珍珠,这份痛苦就是值得,并理所当然的吧。]
人与人的交往,本就是功利的,渴求回报的,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的回报。因此,那些真诚的,自身散发着热量,不求回报,坚定前行的人才会……]
沈沫烦躁地划掉后面一句,又在纸上奋笔直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烦躁什么,要抒发什么。
作为脆弱到时常要从别人身上汲取力量的庸人,能感知到的都是浓烈的负面情绪,人类的光辉纵然让人感动到落泪,但精神上,已经被改造成对世界的黑暗感知敏感的模样,因而本能地对光明恐惧又期盼,一旦触碰,就会想要退缩逃避。
几乎要失去了自己发光的能力,也不再期盼了。
人类就是那么反复无常的生物,情绪稳定,并坚定前行、庇佑祂人的人少之又少。
她,也想试着成为那样的人。
笔尖按在了纸上,特殊的球形笔头不容易晕墨,不假思索地写下文字时,字迹顺畅又流利,可一旦心有迷茫,停顿的间隙,也会有明显的痕迹。
“小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沈沫不由问出了声。
“小孩子?”琴子有些奇怪,据她所知,浪花桑还没结婚,难道是,亲戚家的孩子吗?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春绯酱从小就很懂事乖巧,她没体验过别人常说的,被闹腾得精疲力竭的感觉。
“是太闹腾的吗?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多,变来变去,有时候也没办法完全满足呢。”
“算是吧。”沈沫喝了一口热茶,“最近在做家庭老师的兼职。雇主家的孩子,怎么说呢?我完全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不,或许,还是有点能够理解的吧。只是出于“同性相斥”的想法,本能地不想去看,不想去想。
这样又会牵扯出无能懦弱的自己。
沈沫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像是被观察,被考验,被期待了,这种感觉陌生又沉重,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接受挑战。”
“在白纸上涂抹痕迹,总是要慎重的。”
平庸的人生,必然伴随着左右摇摆、支离破碎的三观,正因为内心的种种冲突,造就了行为上的“泥足深陷”。
人的三观,是从接触的人身上拼凑出来的,有选择地挑选出迎合他人、适合社会的观念,吸收,壮大,逐渐塑造成破破烂烂的人样。
正因为这样支离破碎,随便一点重担,就能将脆弱的人压垮,一点冲突,都会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
这样的我,也能担起启明星一样的重担吗?听起来,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琴子想了想,“不能因为前路困难重重,就不去做吧,总是想着一步登天是不行的,思考是有意义的,尝试是有意义的,错误也是有意义的,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苦疲惫,还有脚踏实地的基石。”
“如果你想,就去做,人生不止是重复麻木,还有不断前行和感知,不管怎么堕落下去,人还是本能渴求向上的。”
“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从模仿开始吧。”橘发女人用手指提了提自己的嘴角,双眼弯弯,毫不吝啬地露出了牙齿,“先从笑脸开始。”
“噗。”沈沫忍不住笑了,“不要说这种哄小孩的话。”
“在我心里,浪花桑就是小孩啊。”
正如消沉痛苦会传染,笑意和温柔,也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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