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境

我不理解我做了什么才辜负这么好的女孩子,现在也不理解,当初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是以当年的“我”小心翼翼地说:“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对不起……”

少女摇头:“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没有多少建立亲密关系的经验,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空余迷茫的无措焦灼蚕食心脏。即便是现在,我也可以确认地说,即使一百支枪对着我,也不会有比当初还糟糕的局面了。

“我”只能笨拙地想办法展现我的价值:“下次我陪你一起去看望你的母亲吧!我想办法联系那些知名的医生……”

“不必了,白。”少女斩钉截铁地说。

她顿了顿,似乎也不忍心这样对“我”,耐下心为我解释:“很抱歉,白小姐。我非常感谢你对我和我母亲的帮助,但是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我”想要拉一下对面的手,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

“我以为我们很投缘。”

少女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不能仗着这份情谊,再压榨您的价值,何况,我们也不能接受小白鼠的身份。”

“我”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对方是个好姑娘,看见我这样,还是心软了。

她直接道:“如果当时我不是为母亲而哭,您不会在乎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即使我重病死在您脚下,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还会绕路走开。”

“我”怔愣在原地。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说不是的,顺便愤怒地指责她子虚乌有的揣测,表达一番痛心和对我们友谊的重视之类的,再帅气地转头就走。

但望着那双满怀控诉的眼睛,“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

少女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哭腔,而我只是毫无作为地站在她面前。

她说:“我和妈妈一开始很高兴您常来探望,还受宠若惊地想要报答您。但渐渐地,我们发现你来探望并不是因为关心我们……哪怕您只是出于某些目的逢场作戏,我们也会欣然接受的。”

这么热的天,她却有些颤抖。“我”想安慰她,然而刚向她迈出一步,她就像见到什么即将从井里爬出的女人一般跳了出去,又颤抖着腿走回来。

“我”有些手足无措,发自内心地问:“是我做了什么吗?”

“您什么也没有做。”她轻轻摇头,“您只是‘观察’罢了。”

她说:“您就像一台录像机,坐在一旁记录我与妈妈的种种交流。我或者我妈妈单独存在时,您对我们兴致缺缺,只有当我们同时存在,您的目光才会移都不移地盯着我们。我们的安慰、感动或者聊天对您而言都是有意思的实验现象,您看不懂我们的行为,也会直接询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是我们正在争吵的时候。”

“我”觉得她在责怪“我”,于是低下头:“对不起,我以为坦诚能够让你们更加了解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些动容,愿意多说一些:“您给我们的感觉很奇怪,我并没有辱骂您的意思,但有时候我们真的觉得,您不是很像人。您的眼睛很漂亮,但是那里面并没有人的温度。您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一条被‘亲情’的关键词所驱动的代码,除此之外毫无波动。包括现在,小姐,您也不为我们这段关系的结束感到惋惜。”

是吗,果然还是没办法啊。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事到如今,再挽留或者哭闹什么的也没有了意义。

“我”轻笑了一声,疑惑、关切和慌张的反应尽数收回。揣着卫衣口袋,与少女面对面站着,却再没有刚才苦苦挽留的悲哀。我们之间短短几步,中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这么明显吗?”“我”问。

她打了个激灵,点头。

“我”看了看天空。可惜今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我”又望向面前的少女,她依然很害怕,是害怕我恼羞成怒吗?

但是“我”并不意外这一天的到来,自然也没有什么恼怒一说。

我只是很平静地,带着自以为的真诚祝福对她:“祝你和你的母亲身体健康。”

她说:“多谢。”

“我”望着她紧张的眉眼,摆了摆手。

“再见。”

就这样,“我”在横滨结交的第一份友谊结束了。

我平静地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一种如苦咖啡那般的苦涩缓缓在心底漫开。对于这段友谊,也许我并不是对此毫无感觉,但事到如今,我更加清楚,时光并没有赠与我一个正常人的情感,我依旧像一个阴暗的蛆虫,觊觎那份亲情的热度。

贸然激怒我这样能随手给予陌生人一笔高昂医药费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对母女为了彼此,依然愿意冒险的情谊,让我至今保有敬意。

也是自那以后,我开始想,我也应该有这样一位紧密相关,愿意与我共同面对生命、危险与灾难的母亲的。

当然,这当然是有的,每个人都是有母亲的。我当然也会有母亲。虽然我并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也找不到她的任何线索,但是我相信我一定是有的,并且一定会找到。

如果不是这份愿望,我一定会在补办好身份证明以后就离开横滨,绝对不会在这里逗留多年。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其他的期许吧。

我想起中原中也说过“港口黑手党才是他的家”那一幕,他的表情真的非常令我羡慕。

但是,也只是羡慕了。

*

梦境中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褪去,我后知后觉自己回到了现实。

然后就被眼前自己家的实木天花板震惊了。

啊我这是穿越了吗。

印象里自己刚才还在漆黑破烂的集装箱的缝隙中和对面血拼,怎么就躺这来了?我下意识想起身,但身体各处死了般疼,疼得我当时就闷哼一声,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女声。

“白醒了!”

不,我应该是没醒。我腹诽道,不然我怎么会听见我家里有别人的声音?

虽然我的客厅兼待客室经常会有其他客人,但那都是在我亲自开门允许的情况。如果我不在家,这栋房子被称为“没有门的铁盒子”一点也不为过。门锁都是最顶级的保险公司专门提供的,墙壁内部也有专门的物质,绝对无法从外力破坏,至于窗户,那更是一整面防弹墙,所有的景象都是实时模拟出来的,至于通风,那是另一条路线。

可以说,整个横滨都被偷了,我家也不会被偷。

什么,那帮雇佣兵?

……

我也很想知道那帮雇佣兵到底是怎么开的锁。

不过想来有那个神秘的男人在的话,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虽然我与他素未谋面,但是冥冥中我就是觉得这点锁啊机关啊之类的花招在他面前形如虚设。

可是那帮雇佣兵不是已经走了吗,现在我屋里这些人又是什么情况?总不能是他们打完了以后,突发奇想要来我屋里开什么派对,所以又进来一次吧?

神经病啊!

我被我自己的猜想气笑了。想这么多不如睁开眼睛看一看,然而身体实在太痛了,我甚至分不出精力颤动我的眼皮。

幸好很快就有另一个人解答我的疑惑:“好了,银,让她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的大英雄现在可是还在和她的幻痛做抗争呢。”

啊,是银啊,我竟然没听出来。

等等,这股虚假的甜腻语气,惺惺作态的绅士风度还有莫名其妙的贱兮兮的感觉……

“是,太宰先生。”

哈哈,果然是太宰,怪不得我家大门常打开。

不是,太宰来我家干嘛啊?!

过于震惊,以至于我竟然跨越了精神的疲惫和满身的疼痛睁开了眼睛。然后便与我面前的芥川银、太宰治、樋口一叶、广津柳浪以及立原道造对上了视线

哈哈,好多人啊。

太宰你站在港/黑这边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为什么都在对我行注目礼,我是什么狮子王的幼崽吗?

我真是有一大堆槽想吐,然而刚张开嘴,身体的疼痛又一次袭来,我的嗓子当场便发不出声音了。

那是一种灼烧的感觉,伴随着身体内部,内脏的绞痛或者撕裂感,蚂蚁啃食着我的全身,而我甚至不能抓住“它们”,只能任由其在我的身体里流窜,偶尔还会用铡刀一般的口器狠狠贯穿我的血管。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他们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银更是立刻转头问太宰该怎么办。少女清脆的嗓音难得这般紧迫。

怪不得我刚才没认出来她的嗓音。

太宰的表情稍稍正经了一些,虽然还是难掩愉悦的尾调:“没关系,就照我说的做就好。感到困难的话,让樋口小姐来也是可以的哦。”

银很坚定地摇头:“就让我来吧。”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当然知道也无力阻止她,只能任由她将手放在我的前额,我感受到些微的,属于常年玩枪耍刀的茧子的硬度。

“放轻松。”少女那干净的嗓音温柔,面罩上方的眉眼正经,如诵经一般虔诚地说。

“藤原白。你的身体已经经历了烈火与钢铁的淬炼,那些报废的躯壳也消失在时间的罅隙中。你现在的四肢完好,躯体健康,眼睛清明,并不存在任何伤痛,所以,你也不必承受任何痛苦。”

我:“……”

别说,还真有用,因为我已经被雷得忘记疼痛了。

太宰你要不要听听这段词!你要不自己试试有多尬!!!本来人家女孩子说话就腼腆,一年都没有几句台词,你竟然还给安排了这么一段!尬穿地表了好吗!!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