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不过刚卯时赵钰就被宫女太监们叫起来梳洗装扮。
他以前虽被尊为太子,却被太上皇以年幼为名不被允许上朝,只有被外派差事回京才有被召见的资格。所以即使听说大臣们午夜就要起床在宫门外等候,却从未亲身经历过这一遭。
如今以帝王的身份亲自体会,却也觉得有些难熬。
“陛下,时辰到了。今儿大朝会,该到大朝殿去。”刘康用拂尘将辇车掸了掸,低声说道。
乾朝的朝会主要分为常朝和大朝会。常朝每五日一次,主要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参与。大朝会则是每月初一、十五举行,所有在京官员均需参与。不过这也并非定规,若遇到要事皇帝要开大朝也不会有人拦着。
这也是赵钰登基以来第一次大朝会,可以说是君臣之间一次正式的见面会。
赵钰按了按额头,有些不耐道:“走吧。”
他向来是不耐烦早起的,每每自己休息不足时就感到头疼,可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本以为做了皇帝能自由些,却不想更是拘束。
但现在也不是任性的时候,赵钰眯着眼看着微微透出亮光的天空,忽然有些惆怅。等以后一定要找个借口推迟朝会的时间,还不如午时举办。
所幸乘坐辇车到大朝殿并不算远,不多时辇车便停留在大朝殿的外门前。此时百官皆已就位,手持笏板神情肃穆的站立在长长的汉白玉石阶的两侧。
静鞭响起,百官的身形皆不着痕迹的有些紧绷。
赵钰深吸一口气,望着道路尽头、高高在上的龙椅,缓缓抬步走去。虽说太上皇并不怎么宠爱他,但皇家子弟的教养仪态自然是极好的。
走过这一段路,赵钰只觉得似乎身后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自己,也让他越发紧张。他紧张起来神色就会变得极为严肃,几个胆子稍大的官员抬头一瞥见新帝的神色这般不好,心里登时打起了小鼓。
终于走到头了!
赵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转身时玄色的衣摆微动,面向下方站立的群臣。
“拜——”太监尖细的声音在这有些空旷的环境中似乎还带着回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的声音似乎重叠在一起,颇有些声势浩大的意味。
不得不承认,那么多人朝拜的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赵钰也被这样的情景激发出胸中的些许豪情与野心,他退后一步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百官哗啦啦的起身,虽说不能直面视君,但毕竟换了顶头上司,他们自然还是要好好瞧瞧的。
赵钰有些无言的看着那些瞧瞧抬眼看向自己的官员,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直面视君是大不敬,但以此为由处置那些官员未免有些不妥,只是内心有些无奈。
他从前还以为只要距离的远,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是看不清臣子的。但显然大错特错,皇帝视角就是不一般,下面官员在干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朕仰仗上天垂怜、父皇栽培得以嗣皇帝位,当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不负上天与先祖之恩德。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如今东海倭患、江南水患方才平息,正是修生养息以安民心之时。但仍有戎狄等窥伺国土,边境民不聊生。朕欲重整农业水利,振武将兴武臣。”
赵钰边说边观察着他们的神色,“还望诸卿与朕共勉,以佑天下黎庶。”
“陛下英明,臣等愿肝脑涂地以随陛下!”下面臣子听赵钰抒发理想,虽心下各异,但面上仍按着商量好的流程来,说几句表决心的话也就是了。
他们虽盼着新帝比太上皇强,但究竟如何并非这一两日就能看出来的。哪个当皇帝的刚上位没有雄心壮志,只是好日子过久了便忘了。
赵钰自然也不会相信臣子的场面话,这说的倒是好听极了,但还是得看他们做的。
一群大臣都是属驴的,打一下才动一下,不打便恨不得一辈子窝在衙门里喝茶。
将这些流程走完,刘康定定神高声道:“有本启奏——”
朝廷的事务自然极多,但拿到大朝会上讨论的必然是些不好处理的。前些日子赵钰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重审苏家谋逆案,这是个在新帝面前露脸的好差事,他们自然积极。
主事人乃是刑部尚书严尚,此时便出列道:“臣有本奏。”
刘康忙上前取来奏折奉到赵钰面前,赵钰心知是苏家的事情,心情颇有些复杂。
“陛下,臣等奉命重审苏家谋逆案,发现了不少疑点。其一,当初苏将军的副将在帐中不小心看到了苏将军与戎狄通信,但苏将军为人谨慎做事周密,断不可落下这样的把柄。”
从严尚说起苏家谋逆案时下面的甄家、荣国公府、宁国公府、理国公府、镇国公府的人心中就有些惊慌。他们自大皇子倒台起就心惊胆战的,现在苏家谋逆案被翻出来更是让人害怕。
不过荣宁两府的人是担心新帝为其姨母报仇,甄家和理国公府、镇国公府则是害怕构陷苏家的事被查出来。
因此,严尚刚说了第一点,就有人跳出来反驳,势必要将这水搅浑了。
“严大人此言差矣,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是苏将军再谨慎也有疏忽的一天。其副将能这般当机立断揭穿阴谋乃是天大的功臣,焉能如此怀疑?”
理国公府袭爵的乃是理国公的孙子柳芳,传到他便袭了一等子。这人当初娶了苏家收养的三小姐生下嫡长子柳安,后来续娶的是甄家旁支的嫡小姐。
他出头自然也是有些怕的,但柳家早已跟大皇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不少把柄被大皇子捏在手心里。
严尚淡淡的看了一眼柳芳,心知他说的也有道理,但以苏将军的性格来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想起查访过程中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严尚神色有些鄙夷。
“柳大人还是听某将话说完才是。陛下,疑点之二乃是苏将军从未有将财产转移的先兆,无论是回京之前还是回京之后,苏家未曾有过大额财产不明去向。若苏将军当真预备谋逆,必当留下后路。”
柳芳听了这话咬咬牙,想起大皇子传出来的消息便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当初岳母曾经送了大批嫁妆给贱内,如今仍被封在府内。”
严尚眼神微妙的侧身看向柳芳,意味深长道:“柳大人,还请让本官将话说完您再反驳。”
苏家的财产他已经查到不再查了,账目再清楚不过的。至于出嫁女的嫁妆丰厚也无可非议,人家父母疼爱女孩儿罢了。
苏家虽是后来发迹的,但苏将军多年南征北战缴获的钱财可不算少,便是太上皇陛下也是知情的。
“其三,乃是微臣遍访苏将军的旧部才知晓的。苏将军在决战前三月的一次对战中右臂被流矢伤到无法书写,而那几封书信的字迹与将军往常的字迹一致。”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一同呈上,刘康将信纸一一展开放在赵钰眼前。
这些确实就像同人一所写,就连每次提笔的笔锋上挑的习惯都是如此。赵钰仔细分辨了落款的时间,一一看过去心下便松了口气。
这字迹在当年的确是铁证如山,现如今再看虽是铁证,却也直接指明苏家一事为有心人构陷。
柳芳看到那些熟悉的信纸心里紧绷,怎么不明白大势已去。苏家谋逆案据今有十五年之久,只要没有铁证,哪怕陛下为苏家翻案也没有大碍。
毕竟谁都知道陛下不能有个谋反的母家,陛下为了朝堂安稳也不会细查,
可如今证据就在龙案上放着,陛下自然会为苏家复仇。而参与其中的甄家如今好歹有位老太妃,镇国公府在军中也算有几分功劳,只有他们柳家...不仅未建寸功,还曾逼死陛下的姨母。
柳芳没什么大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年过四十才是从五品。他哆嗦着嘴角道:“陛下,当初那一战距今已有十五年,那些苏将军旧部的话如何可信?”
是啊,都过去十五年了,这怎么可信呢?
仿佛抓到了弱点似的,不少暗中投靠义忠亲王的臣子都纷纷进言。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几位内阁大臣倒是老神在在袖手旁观,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许是太上皇执政那些年太过宽松,竟让大臣们都放松了心思,忘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老话。
谢宁眯着眼回想,太上皇荒唐是荒唐,但心软也是真心软。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甄贵妃年过四十仍然受宠,寻常妇人早就独守空房了。
赵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偏大皇子派的大臣扑通扑通跳坑,惊讶的发现几乎一半的大臣都和大皇子或是甄家有牵连。
不过因为乾朝世家兴盛,位居高位的大多是世家子,不屑与大皇子为伍。所以大皇子派的臣子大多是四品以下,偶然见几个零星的三品官。
看下面臣子们都开始撸袖子了,赵钰适时制止道:“静。”
此言一出,下方立即鸦雀无声。赵钰看向严尚道:“诸位爱卿说了如此多的理由,严爱卿可有话说?”
严尚面色冷淡,一旁的大理寺卿上前道:“陛下,这是当时为苏将军诊治的军医所书的脉案。”
待他们陆续拿出当年苏将军的脉案、财产名册、银两流动名册后,朝堂上安静的针落可闻。群臣才意识到这位新皇帝确实和太上皇大不相同。
赵钰见他们不再说话,便命刘康取出第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是苏将军谋逆狱经三司查检乃为所构,朕与父皇皆深愧咎。初苏家为判逆诛九族,亲皇怜为诛诸苏氏直以丁男。今已录苏氏冤,然已晚矣。惟稍偿其身后名。故赠苏建安为光禄大夫,妻刘氏为一品夫人。以其主置太庙,命子孙致祭,以告种人勿妄冤。”
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份在大朝会上宣读的圣旨是特意为苏家准备的,这是为苏家正名的最好方法。只可惜苏家已经没有男丁了,只剩下一个苏家养子。
下面臣子们看到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也都明白过来,只怕严尚等早就将证据呈上,新帝也都看过了。今儿这一出好戏是特地准备给义忠亲王派的官员,就是为了钓出大鱼来。
圣旨大意:先前发生过的苏将军谋逆案经过三司查验是被构陷,朕和父皇均感到十分愧疚。当初苏家被判谋逆诛九族,父皇怜悯改为诛杀苏家的直系男丁。现在已经查清苏家是被冤枉的,但已经晚了。只能略微补偿苏家的身后名声。故:追赠苏建安为光禄大夫,妻刘氏为一品夫人。把他们的牌位放在太庙中,命子孙后代祭奠,以此告诉后代人不要随意冤枉。
本来是一个一个查的,突发奇想用百度翻译试了试,还真有(*/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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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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