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文若虚低估了王葭争取财务自由的决心,她很快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强打一通鸡血又让王生支棱了起来。
“哥哥时机不等人,你现在应该打起精神,尽快整装出发才是。”王葭不待王生反驳,期待地看向主位上的天使投资人杨氏:“娘,您说是吧?”
杨氏瞥了眼王葭,冷哼一声:“好赖话都让你这臭丫头说尽了!”
王葭面色微变,感觉母亲似乎有不同意见,还未来得及细想,杨氏就转过头对王生道:“生哥儿,你是王家唯一的男丁,若有个好歹,我今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你王家的列祖列宗?
你父亲、叔父当年在苏州颇有几分人脉,今后便在近处做些生意,也不必担干系。”
虽然话里都是为王生着想之意,字里行间却透着不支持王生外出做生意。
王葭虽刚刚看出些端倪,可当真听到母亲的话时,还是难以接受:娘亲,你怎么不按剧情来呢!
明明在话本里,母亲杨氏是个大贤之人,得知王生的两次遭遇后,非但没有埋怨他,很快凑了几百两银子给王生,还安慰鼓励他:“两番遇盗,多是命里所招。命该失财,便是坐在家里,也有上门打劫的,不可因此两番,堕了家传行业。”
其实王葭若是细心一点儿,就会察觉出剧情早已发生了偏移。
原文中杨氏第一次给王生的本钱就是千金,是现实中王生合计两次的本钱。
变化的缘由也很简单。
话本中杨氏孤孀无子,将毕生的希望都放在了王生身上,自然对待王生可谓是全心全意,没有半点藏私。
如今她有了亲生女儿,无论多么贤明大度,也要替自家女儿计算谋划。
杨氏嘴上嫌弃王葭,眼里却满是慈爱。
自家女儿及笄以来,身条如同雨后的春笋节节升高,多了几分少女的娉婷姿态,又因前几天生病之故,脸上消瘦些许,继承于她的秀美模样也跟着显露出来,俨然是个美貌的大姑娘了。
杨氏打量着眼前的王葭,越看越喜爱,这副美貌很有她当年的风采,没有枉费自己怀胎八月的辛劳。
就是性子随了自家死鬼——仗着天资聪慧,行事标新立异,飞扬跳脱!
知女莫若母,杨氏早就意识到王葭性情另类,与世人眼中宜室宜家的女子相去甚远。
如今世道苛刻,这样的性子嫁入别家,那是要吃大亏的。
虽有心敲去王葭的棱角,打磨成世人喜爱的样子,可每当看到那肖似自家死鬼的神采,心不由就化成一团水,任何手段都使不出来了,凭她自由自在地生长。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替王葭备些嫁妆,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上,婆家总会对她多几分宽容之心。
至于王生,杨氏也自认不曾亏待于他。
王三郎身故后留了一千两银子,如今她已经尽数给了王生,没有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
不过王生也是她从小养大的亲侄儿,岂能坐视他衣食无着?
日后再给王生二百两银子的本钱,让他做些安稳的小生意,平平淡淡过日子即可。
无论如何,她是做不到拿女儿的嫁妆赌侄儿的前程。
……
“这次婶母想必是对我失望了。”王生自小寄人篱下,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小,自是明白了杨氏的意思,不过杨氏确实待他仁至义尽,无任何指摘之处,只恨自己太过急功近利,致使功亏一篑。
文若虚与王生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虽有爱哭鼻子的毛病,但于经商一道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王生嗅觉敏锐,仅凭一点儿的蛛丝马迹,就察觉到赚钱的契机,二次生意本来皆可大显身手。
只不过一个自号“乌将军”的水匪头子瞧中了王生父辈历年的人脉,想通过王生将劫掠所得的货物贩卖出去。
为使王生心甘情愿,不知哪个鬼才从诸葛亮七擒孟获得了些灵感,竟然想出对王生三擒三纵的主意,两次都只劫财不害命,等他“败光”王家家产无颜面见杨氏母女,届时便可一举攻破他的心里防线,拖他下水自然也就易如反掌。
文若虚定然无法眼看着王生中了乌将军的圈套,否则他一生就毁了。
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各地天灾不断,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以至于各地盗贼烽起,朝廷的大部分心力皆被牵扯其中,无暇顾及江南水匪的小打小闹,以至于他们的胆子越发有恃无恐,频频劫掠过往商船。
幸得天佑大明,当今圣上乃英明神武,乃一代雄主,登基数年,凭借过人的手腕整顿吏治,严明司法,平定荆襄,使流民安居乐业。
现如今,中原大地上的匪患已基本平息,朝廷的目光自然转向了还看不清形势的江南水匪,现在已然到了收网的地步。
乌将军等人就宛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文若虚受上峰之命,潜伏在以申氏兄弟为首水匪团伙中,暗中收集他们的罪证以及探查他们的老巢。待时机成熟之际,他便与衙门的官差里应外合,将这伙罪大恶极的水匪一网打尽。
说来巧合的是,这帮水匪近来与乌将军的团伙走得极近,而乌将军又在王家埋了眼线,所以他明知真相,却丝毫不能透漏给王生。
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仗着乌将军无胆上岸为非作歹,暗中阻止王生远行,希望耗尽乌将军的耐心后,重新换个销赃人选。
虽然已经确认杨氏不愿让王生远行经商后,可文若虚一想到行为古怪的王葭,顿时心中又没了底气。
这个小丫头自小就鬼主意多,不达目的不罢休,说不定会好心办坏事!
……
有句话叫越怕什么来什么。
翌日,文若虚刚刚出踏出大门,王家的门子一脸喜色地凑过来:“王姑娘自个凑了三百两给王生,又鼓动王生外出做生意呢。”
“她哪来的银子?”
文若虚眼皮微跳,王葭的确经常跟着她姨母外出做些小生意,攒下不少私房钱,可顶天也就五十两罢了,还刚借给了她的小姐妹。
“据拙荆所言,王姑娘把您送的招财猫送了当铺,活当了三百两。”
原来这门子夫妇早已被乌将军买通,王家众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所以王生再如何谨慎,也逃不过乌将军的劫掠。
文若虚顿时哭笑不得,前不久王葭及笄,知道她喜欢赚钱,特意送了只纯金铸造的招财猫摆件。
不过在世人眼中,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倒运汉”,哪里拿得出价值五百两的金猫摆件。
所以他给摆件渡了层铜皮,谎称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落魄书生手里收购而来。
回想着王葭反常的举动,文若虚有些了然,怪不得见了他,一副看到财神爷的巴结模样,原来是已经发现其中的玄机了。
“还是文公子神机妙算,猜出杨氏心中另有盘算,不愿拿钱支持王生,特意留给王葭一只金猫摆件。”门子脸上现出佩服的表情,拍着胸脯保证道:“今日文公子帮了乌将军大忙,今后您若有差遣之处,乌氏定然义不容辞!。”
“乌氏跟申氏都是水上讨生意的兄弟伙伴,自当守望相助。”文若虚五味陈杂,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与门子作别后,文若虚摸着下巴暗自沉思,却不经意中瞥见一名少女远远走来。
少女名叫郑月娥,是王葭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约莫十七八岁,衣着简朴,生得如花似玉,十足的美人儿。她步履匆匆,神情中带了些警惕,每当有人和她擦肩而过时,总会不自觉地按住腰间的荷包。
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郑月娥,文若虚眼中流光闪过,转身掀开了邻居李氏医馆的门帘,片刻又拎着一包药材走了出来,与迎面而来的郑月娥淡淡打过招呼,迈着大步离去了。
……
“什么,那半截人参已经卖出去了!”
郑月娥急得满头大汗,父亲重病复发,需要上好的人参做药引,刚好李大夫前不久得了一支年份极高的好参,救了王葭之后,如今还剩半截。
好参历来难得,她生怕错过给父亲治病的良机,厚着脸皮向王葭借了五十两银子,马不停蹄带上家中所有的积蓄,想买些来做药引。
哪知还是晚来一步。
李大夫名叫李风,年事已高,留着一把白胡子,见她满脸绝望的模样,不慌不忙道:“郑姑娘莫要灰心,老夫这里还有些上好的参须,给你父亲做药引绰绰有余。”
这可是千年人参,品相又好,当日王葭根本用不着这般好的人参,不过文若虚生怕她挺不过去,偏要以此入药!
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
“一根参须四十两?”郑月娥怀疑李风故意坐地起价,若是能救父亲一命,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她的父亲得连吃四幅药,加上其他辅药,那就是二百两银子,她身上统共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她强忍怒气,试图据理力争:“王葭妹妹当日买半截主参也不过二百两银子啊。”
李风暗自摇了摇头。
王葭吃得半截人参起码值三千两,把整个王家卖了都不够!
当日文若虚怕误了救王葭的时机,才把千年人参当百年人参,授意他只收二百两银子。
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郑姑娘,王葭用得人参年份不过八百年,这可是千年人参。老夫花了大价钱不说,还特意搭了那半截人参,人家才勉强舍了十根参须与我。”李风捋着胡子,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见郑月娥神情松动,继续趁热打铁:“如果老夫不是感念你一片孝心,根本就不会把它给你。”
千年人参本就有救命的奇效,有价无市的珍宝,整个苏州地界除了达官显贵,也就祖上是大海商的文家拿得出来。
若非文若虚指名道姓要以正价卖给郑月娥,他留给自己保命不行么?
亦或送给乡绅大户接个善缘,也比救她的穷书生父亲强啊!
郑月娥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根干枯粗壮的参须,她常年给父亲抓药,自然清楚眼前的人参非同凡响,若父亲以此配药,说不定真的有机会痊愈。
“李大夫,您先给我配两副药,但是无论如何,要给我留足剩下的两幅药引。”郑月娥游移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数出一百两银子放到柜台之上。
李风瞥了眼浸满汗迹的银子,想起文若虚的吩咐,摇头晃脑道:“郑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这千年人参的罕见,只要放出风声,不出两个时辰,你就别指望再见到它了。看在我们是街坊的份上,老夫顶多给你留三天。”
郑月娥闻言,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却,沉默良久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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