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洒金巷后,王生自称要去探听商机,迈着悠哉的步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王葭和郑月娥想着房契在身,便往家里赶去,突然一个身穿绿袍的男人,面色匆匆,差点与她们撞个满怀,仿佛没看到她二人一般,又一溜小跑离去了。
当看清男人的模样后,王葭脸上立刻现出极为鄙夷的神色,原来此人名叫卜良,为人极度好色,见了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千方百计寻思勾搭上手,听姨母口风,这厮毁了不少女子的清白,只是没个证据,也无人声张,才令他逍遥至今。至于未婚女孩,他倒不敢明着招惹,却用一种极其下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人看,特别是无依无靠的女孩,他就更肆无忌惮了,简直仿佛要用眼神扒光人家的衣服。
郑月娥就曾多次遭到过卜良的眼神攻击,王葭看不过眼,跟她一道,把卜良喷了个狗血淋头。
但郑月娥是长门县有名的美女,又因郑夫子常年卧病在床,卜良非但不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甚至随着王葭的容色渐盛,色眯眯的眼光也会往她身上瞟。
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偃旗息鼓了,每回遇到她就跟猫见老鼠一般,灰溜溜地绕道而行。
说起来,这厮还是话本中卷六的反角,因跟观音庵的赵尼姑合谋玷污长门县第一美人巫娘子,被巫娘子的丈夫贾秀才设计割了舌头,最后被县令毒打五十大板而死。
回想着卜良猴急中带着兴奋的模样,王葭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什么——话本中,因巫娘子易醉,赵尼姑便设计令她吃下掺了酒浆的糯米糕,将其迷晕后,才让卜良糟蹋了。
虽然贾秀才为其报仇雪耻,也不曾嫌弃过她,可巫娘子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素性坚贞,是个好女子,凭什么要在后半生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呢!
此时卜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之处,王葭生怕自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王葭赶紧对着郑月娥悄悄道:“郑姐姐,你立刻去找个信得过的男子到观音庵来,记住此事千万不要声张,还有定要尽快赶来,妹妹的性命就全看你了。”
郑月娥看她说得郑重,又联想到刚刚撞见卜良的一幕,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究竟发生何事了,你认识得人多,你去叫人,我去盯着他,一定不会让他为非作歹。”
王葭心头一暖,却甩开她的手,丢下句“来不及解释了,快去叫人”,便转身往观音庵的方向跑去,转眼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你个杀千刀的,又要多管闲事!” 郑月娥没能拦住王葭,急得掉眼泪,本想跟着她一同前去,又怕误了她的事,只好听从她的吩咐,打算抓个熟人就去观音庵。只是今日长门县当集,人来人往,她反而寸步难行,好在走了七八步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文若虚,顿时上前将王葭的吩咐告诉了他。
文若虚闻言面色大变,一句话也不多说,仗着身手高明,迅速挤出了人群,往观音庵飞奔而去。
……
当王葭赶到观音庵时,却发现大门紧闭,今日当集,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却关门谢客,必然有鬼。
好在院墙不高,王葭一个助跑,轻巧地翻进了庵内,只见正屋三间佛堂,中间端坐着观音菩萨,宝相庄严,悲悯众生。
王葭小心翼翼地越过佛堂,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毕竟庵中有赵尼姑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尼,外加上卜良,共有三个成年人,若是打草惊蛇,她虽然比一般女子强健,可也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啊!
王葭紧紧拎着手中的砖头,打算趁卜良不备,先来个突袭,救下巫娘子,那时郑月娥也差不多带人过来了,到时候也就不怵他们了。
当她来到后院时,发现此处竟足足有九间房,这要怎么找?
正当她焦急时,左边的厢房传来“吱呀”声,她立刻躲到院中足有人高的大香炉里面,透过香炉的孔洞望去,发现里面走出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作尼姑装扮,一个十四五岁,却是丫鬟装扮,两人一脸暧昧地把门关上,口里还嬉笑着:“卜公子今日得偿所愿,可不要忘了我们两个媒人啊!”
王葭此时已经认出了那个女孩正是巫娘子身边的丫鬟春花,话本中她仅有聊聊几笔,见到巫娘子睡着后,就偷跑出去玩耍了。
原本以为春花仅是失职,才让巫娘子着了道,如今看到她面露恶意的模样,王葭如何还不明白这丫头跟赵尼姑有勾结,故意算计巫娘子。
其实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巫娘子平日不爱出门,只因崇信观音菩萨,才偶尔跟赵尼姑有所来往,好端端地怎会告诉赵尼姑这个出家人她沾不得酒水,定然是身边人把消息透漏给了赵尼姑。
贾家中人口简单,家中仅有巫娘子和贾秀才夫妻二人,因贾秀才在学馆读书,长是半年不回家,所以买了个丫鬟春花与巫娘子作伴。
贾秀才肯定不会随意张扬巫娘子不胜酒力,那唯一的答案也只能是贴身丫鬟春花了。
正当她理清前因后果之时,屋内也传来卜良粗声粗气地回答:“感恩不尽,待我圆了美梦,今后必有厚报!”
王葭登时明白,此时不容她再等待时机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跳出香炉,摸了把香灰攥在手里,垫着脚走到赵尼姑和春花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一板砖,二人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翻了个白眼,满头是血地逶迤于地。
顾不得挨个补砖,她一脚踹开房门,径直冲到床边,见卜良伏在巫娘子身上,眼睛顿时喷火。
此时卜良也察觉到了端倪,不过刚起身,一把香灰迎面浇来,顿时单手捂着眼睛惨叫,另一只手却如闪电般准确地抓向王葭举着板砖的手腕。
这厮到处招惹良家妇女,却依然能安然无恙,手底下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王葭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手腕,又被他夺去板砖,心中不由一慌,但她在打架上应变极强,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脚就已经施展出了断子绝孙撩脚,只听得卜良再次惨叫连连。
可卜良也是身经百战,经常跟美女们的丈夫、父辈“切磋”,虽然眼睛和不可言说之处剧痛无比,依旧死死地拽住王葭,凭着本能把手中的板砖砸向王葭。
看着离自己脑袋越来越近的板砖,王葭赶忙伸手护住脑袋最为脆弱的太阳穴,不过预想中的板砖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反而耳边传过一阵呼啸的风声,接着又听到卜良一阵凄厉的嚎叫,就彻底没了动静。
王葭放下胳膊,只见卜良满头是血的晕倒在地上,不远处还有带着一抹血迹的漆盒,当即反应过来有人救了她,随即转头向门口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不由惊愕道:“文大哥!”
文若虚沉着脸,走到王葭跟前,胸堂起伏不停,语气却不辨喜怒,平静地道:“你现在越来越会逞能了,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如果细心些,就能听出他看似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不过王葭此时正沉浸劫后余生的后怕中,并未过多注意文若虚的语气,只觉得他是气愤自己以身犯险。本来她从小就畏惧他,如今更是不敢狡辩,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文大哥,我知道自己莽撞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文若虚身材高大,王葭堪堪及他的胸口,如今低着脑袋,越发显得可怜无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伯母啊,若是你遭了不测,她又如何活得下去呢。”
听到他提起杨氏,王葭的愧疚之心比先前浓了,暗自发誓今后再也不能冲动冒险了。
深刻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她又似想起了什么,探头到床边定睛一看,发现巫娘子身上衣服虽有皱褶,却依旧完好,顿时放下心来,朝着观音菩萨的方向拜了拜。
观音大士是仁慈的,就是庵里的尼姑念歪了经。
文若虚见她也算得了教训,摇了摇头,走到卜良跟前,扯下其腰带,把他捆成了个粽子。接着走到门外,依样画葫芦把外面几人一一绑了起来。
这时王葭才发现,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正是庵中的小尼,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即使自己能成功暗算卜良,也逃不过这个尼姑的背后一击。若非文若虚及时赶来,今天说不得要交待在这里了。
“文大哥,卜良跟赵尼姑等人意图奸污良人,我们要把他们送到官府吗?”王葭试图帮忙,不过文若虚的动作专业又麻利,仿佛演练过无数回,完全插不上手,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移动。
“人言可畏,今天的事你就当做不知道,我会找贾秀才谈谈,看他自己如何处置吧。”文若虚撕下赵尼姑的裙摆,分成三条后,又揉成三团,分别塞入她们口中,待到一切妥当之后,突然问道:“对了,你之前并未见过巫娘子来观音庵,是如何得知卜良要在此对巫娘子不利?”
王葭顶着他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再次搬出了先前对王生的说辞——“我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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