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老爹是王葭前不久不幸去世姨母的丈夫,也就是王葭的姨父,因杨姨母之故,平日里待王葭宛如己女,逢年过节总是会为其包个大红包,引得两个儿媳吃味不已。
王葭自然投桃报李,将他当做半个父亲看待,见到其身影,顾不得收拾桌面上的文稿,三两步跳了过去,满脸欢喜:“姨父,您可是有段日子未曾来过了。”
扈老爹见她如此热情,也笑得合不拢嘴,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宣布的消息,嘴边的笑容不由僵硬下来。
原来他今日特意上门拜访,则是因他找了个相好,最近打算摆个家宴,预备过个明路。
只是王葭和杨姨母感情极为深厚,恐怕未必能接受这个消息。
扈老爹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时,王葭已经嘱咐白妈去烧水准备点心,又摸出二两银子,让门子去买些好酒好菜。
“葭姐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姨父等会儿还要去别家。”
他哪里还有脸吃饭,扈老爹赶忙制止了王葭,并将手中带来的大包点心塞入她手中:“这是你爱吃的桂花糕,姨父特地给你带的。”
希望她能看在自己自小疼她的份上,等会儿不要拆了他这把老骨头才是。
王葭自从写话本赚了大钱,那消费水平是蹭蹭上涨,如今已经迷上了县里最为地道的吴记运司糕,早就对桂花糕失去了兴趣,不过此乃扈老爹的心意,顿时又觉得手中的桂花糕清香扑鼻起来。
以往他和姨母吵架后,找她帮忙求和时,就会买些她爱吃的零嘴。久而久之,他要找王葭办事或者不小心惹恼了王葭,就用此种方式,讨她的欢心。
“姨父那可不行,你许久未曾上门了,无论如何都得吃了饭再走。”王葭兴高采烈地拆着油纸包时,忽然想到了这茬,脑中似是闪过一丝异样。
此时杨氏从正房推门而出,跟扈老爹寒暄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葭嘲笑自己多心,吃着桂花糕跟扈老爹一同进入了正房大厅中。
待三人坐定,扈老爹喝了几碗茶之后,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王葭闻言,一口将茶喷出,还未来得及愤怒,上首的杨氏却面露不快,率先发难道:“扈姐夫与大姐素来感情深厚,如今大姐才去了不过月余,你就找了新人,难道以往的恩爱日子都是假的吗?”
扈老爹听杨氏提起自家那刚过世的老妻,面上涌出一股难以自持的悲痛,似是不愿在旁人面前失态,借着喝茶的动作,以衣袖挡着面容,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碗时,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圈依旧红红。
“三妹,我何尝不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那婆子生得干净,和气又勤谨,跟你两个侄媳妇儿也相处得好,是不可多得好女人。她五十来岁,就在城外乡间居住,老儿死了,有个儿子,但极其不孝……”
他提起即将娶的后妻来了些精神,似乎全然忘了对亡妻的悲痛,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与后妻相知相识的过程。
王葭黑着脸听完扈老爹的话,嘿然冷笑道:“姨父年已望六十,比那妇人大了近十岁,她莫名其妙上门与你做老婆,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她并非口不择言地故意恐吓,而是话本中就有个姓扈老头,老伴新亡,跟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在家过活。有一日父子三人外出,只留两儿媳在家,结果有个中年妇人在门外哭泣,一时心软就开门问了缘由,得知其悲苦身世后,又觉得只是个妇人,便邀请那妇人进屋略坐。
那妇人进了家门又是做饭又是洗碗,把家里一干内务全部包揽了。
两个媳妇儿落得轻松,思及公公常说要娶个晚婆,于是就对着眼前的妇人起了心思,等到父子三人回来后,就提出要把这妇人介绍给扈老头。
扈老头半推半就同意了,与妇人偷摸好上了,举办家宴时,妇人的不孝儿子也上门来恭喜,后来两家倒是相互来往了几次。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无非就是两个丧夫丧妻的可怜人成为半路夫妻的故事。
可实际上,这个妇人的一家都是拐子,目的就是图谋扈老头家的两个媳妇儿。
因扈老爹跟姨母的感情极为深厚,姨母去世时,姨父的精气神像是抽走了,整个人木呆呆地不说话,那种心如死灰的模样绝非作假。
而且两个表嫂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格养得较为单纯,但绝非那种好吃懒做,喜欢贪图小便宜的人。
更何况两个表哥对姨母向来孝顺,怎会轻易接受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代替自己的母亲!
所以王葭并没有将话本中扈老头的故事跟姨父一家联系起来。
人人都说姨母此生堪称圆满,丈夫体贴,儿子孝顺,儿媳听话。
没成想,一切都是假象。
王葭虽为姨母感到心寒,恨不得让他们体验一番话本中的教训,可她知道如果姨母在天有灵的话,肯定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所以理智最终还是回笼了,只是语气还有些生硬:“我劝姨父还是好好查一查那妇人的来路,以免贪小失大,到时白捡晚婆不成,却白失两个后生媳妇儿。”
“够了,葭姐儿,你连见都没见过她,怎么能胡言乱语?” 扈老爹脸皮涨得通红,“噌”得起身,胸膛不住地起伏,看样子气得不轻。
显然他以为王葭所言不过是负气之言。
王葭心中焦急,正欲继续开口。
杨氏也跟扈老爹一样,以为王葭太过维护杨姨母,不愿意接受扈老爹新娶的消息,成心要坏了这桩婚事,怕她把扈老爹气出个好歹,横了王葭一眼,“你闭嘴!”
“娘,我没有赌气。”王葭了解杨氏的心思,但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两个表嫂真的被拐走了,到时悔之晚矣。
于是她转向扈老爹,放软了语气,“姨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地冤枉过别人?凡事就怕万一,查一查也不耽搁事,莫要让姨母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心。”
扈老爹此时却全然听不进去,抖着颌下的胡子,气急败坏道:“你表哥表嫂都无异议,你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我看你娘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无法无天……”
杨氏本就溺爱王葭,见他指着王葭的鼻子骂,面带恼怒道:“姐夫,请恕妹妹之言,葭姐儿之言也无不道理。来历不明的女人也敢收留,我看你是被色心冲昏了头脑!”
扈老爹以为母女两一唱一和,有意给他难堪,气得扭头就走。
王葭见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浑身止不住发抖。
当看着扈老爹愤愤离去的背影,又怕他回去后打草惊蛇,欲要跟上去,结果被杨氏扯住:“那一家子都是些没心肝的东西,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姐姐为了那个家掏心掏肺,每日早出晚归,对人低三下气,才挣得家业从容。
结果没一个念着她的好,不过月余,就念着迎新人进门,肯定是扈老头这个老不死的种有问题,才能生出这帮坏种!
“娘,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先跟着去看看。”
虽然话本中那帮拐子用了三个月取得了姨父一家的信任之后,才设计拐跑了两个表嫂。
但经过前几次剧情事件之后,王葭已然意识到不能尽信话本。
此时姨母那种慈爱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她暗自下决心,要将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姨父确实为老不尊,可也不是好骗的。你见都没见过那妇人,怎么一口咬定人家是拐子?这种罪名可不能给人乱安,那是要判绞罪的。”
杨氏虽觉得那妇人有些蹊跷,充其量也就是骗些银子。
毕竟长门县的治安向来不错,已经近五年未曾听说有拐子出没,否则她也不会放任王葭随意往外跑。
眼看着扈老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王葭又挣不开杨氏,脸色愈发焦急:“娘,你别拉着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氏知道自己的女儿性格毛躁,但也绝不会无的放矢,见她神色郑重,心底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只是她反而抓得越紧了,语气却极为冷静:“就算是拐子,她一个老婆子如何能带走两个成年女子,必然有同伙,你小胳膊小腿儿的,能起什么作用,说不定还搭上你。等阿生回来了,让他叫上若虚再去一探虚实。”
说到后面,她似乎也想到了些不妥,刚刚王葭本就惊动了扈老爹,万一他露出些风声,那老婆子在饭里下些蒙汗药,到时候两个侄媳岂不落入火海,日后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姐姐。
略作思考后,杨氏按住王葭的肩膀,平静对她道:“葭姐儿,你听娘说,我跟着白妈夫妻先过去会一会那个妇人。你去找你大哥和若虚,然后跟他们一块儿到姨父家来。”
王葭被杨氏的镇定的情绪所感染,又仔细想了想,她刚刚对扈老爹的语气确实不好,自己去了也许会火上浇油,正想按照杨氏的安排行动。
王生却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见到二人拉扯的模样,惊疑不定道:“婶娘、妹妹,究竟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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