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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蔓延得很快,温寻琰几乎是当即就倒下了,但是青铜华容道还没有完成,银针并不会因此而停止,唐千旅迅速评估了一下现场状况,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留给他们来上演什么情深戏码了,当即放弃叫醒温寻琰,开始指挥另一边的白澈:
“小公子,他应该已经拼完了一部分,麻烦您将它完成掉!我身体受限,没法帮忙,如果不拼完,你们两个都必死无疑!”
“卧槽啊啊啊啊你以为我不想拼吗!!”白澈瘫软在一旁,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脸色铁青道,“那儿都是银针!温寻琰都中招了,我不可能——”
“你不比他差多少,别犹豫了!”唐千旅向来没有开导别人的爱好,但此时此刻,这人死活不肯动脚,她实在无法,只能继续激他,“你去做还有一线生机,你光在这里纠结,那真的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最极端的状况下,求生永远是人的第一准则,当死亡向人施压的时候,在那样庞大的压迫感之下,对于生的强烈**会在瞬间吞噬掉其他的思绪,抽干自身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强大的意念支撑起自己的双腿,在腥风血雨中立即行动起来!
果然,加上唐千旅的情绪催化,白澈攥着地面的手一紧,最终还是咬紧牙关,一边鬼哭狼嚎着一边跑过去摆弄那块青铜石板,唐千旅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浑身都在发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扬声道:
“小公子,不必太慌张,这里不是皇陵,就算是飞针,你也有一定概率躲得过去。”唐千旅看着白澈战栗的双手,声音平静、沉稳而坚定,像是无形之中缓缓降下一块巨石,在这样刀光剑影的情势里,依然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放心,有我在,你完成拼图的时间不会很长。”
这句话说完,唐千旅便不再开口,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镜纹上,铜镜胎薄、面平,上面是圆形纽,沿袭了楚式镜的六面对称式,她粗略看了一眼,便判断出这应该是西汉时期的雕刻手法。
“凤凰东南西北各四只,流云纹在它们的外沿,再向外是铭文,公子,将上两块石板向下移,然后把旁边那一块刻着流云纹的移过来!”
唐千旅经手过的文物,少说也有千百件了,即便它上面的图纹被分割成了顺序打乱的碎块,她也依然能在脑海中迅速地将它们复原。
此镜采用了西汉末的雕刻手法,其雕刻风格也十分明显,汉镜基于楚镜之上,曾发明出一种雕刻方法,那就是将流云纹刻在外缘、再将铭文刻在外框。
等她一确定整个镜纹的大致框架,便在脑内模拟出每一个石块经过空隙后移动的路线,虽然她并不熟悉这种机关,但是基于对纹理的高度熟悉和她本身的记忆力,在脑内构建出石块移动的动图对她而言不是难事,很快,她就在脑海中模拟好了复原镜纹的场景,冲前方的青年高声喝道:“我知道了!你注意四周的银针,按我告诉你的法子,很快就能复原!”
“老祖宗,姑奶奶,您快点儿,我不想被射成骰子!”另一边,白澈欲哭无泪,神经紧紧绷着,他能感受到膝盖跪得有些发痛,裤脚上似乎还沾上了一些粘稠的液体,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石板上,耳边是唐千旅指挥着他都声音,那一刻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能感觉到手指飞快移动,砰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
“——小心!!”
突然,唐千旅的声音再度响起,白澈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大脑宕机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看向声源时,一支快针已经从黑暗中狂飙而出!
刹那间,惊慌噼里啪啦地在胸膛中炸开,白澈感觉大脑、眼前,满是荧亮的白色,一切思考的能力被生生切断,仅仅是那一秒钟的时间,他就觉得自己身体中的运动神经全部被麻痹了,只剩下肌肉记忆带来的动作惯性,拼上了最后一块石板!
“——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白澈看着飞过来的箭,整个人来不及反应,只是大叫着抱头蹲下,嘴里胡言乱语,“我要光荣殉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记得把我手办烧过来啊啊啊——”
“……”唐千旅觉得方才那帮女鬼叫得都没他吓人,无奈道,“公子,没事了。”
而白澈像是被吓傻了,只差在人家的墓穴里上蹿下跳、360度无死角发射了:“啊啊啊啊啊我死掉了要死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诶?”
白澈在原地尖叫十秒之后,突然发现无事发生,颤颤巍巍地从臂弯中抬起头,正巧看见温寻琰躺在地上,一脸麻木地扔掉了截下来的针。
白澈悬着的心刚放下来,转头撞上温寻琰惨白惨白的脸,又开始挑战在场所有人人鬼鬼的耳膜:“我靠!!诈尸了!!起尸了!!我要被杀掉了,啊啊啊啊啊!!”
“……小说看多了吧,尸体都要被你吵醒了。”温寻琰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微微喘气,但语气还算平静,“上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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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礼拜后,落河市文物研究院。
所幸救助及时,加上银针没有伤到要害,温寻琰没什么大碍,没躺几天就重新回到了研究院中,回去时,一水儿的人都夸他爱岗敬业,就连一向和他面上不对付的唐千旅,都勉为其难地施舍给他一句夸奖。
“身残志坚。”她已经重新回到研究院的文物中,上下打量着温寻琰,淡淡道,“精神可嘉。”
“谢谢您啊,在遇见您之前,我可没考虑过自己的人身安全。”温寻琰弯身,随手捞了把椅子坐下,“我当初报考文物修复的时候,可没有做好随时随地下户口本的觉悟。”
“是吗?”唐千旅眉梢一扬,随性地笑笑,半是玩笑道,“那再多夸一句倒也无妨,就赞叹一下公子的舍死忘生吧。”
听到她的话,温寻琰顿了片刻,须臾一笑,看向唐千旅,声音突然郑重了几分:“唐老师。”
唐千旅听出了他话语中细微的感情变化,但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您可要知道一件事。”温寻琰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您要知道,以前,除了与那位匠师相关的事情,是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唐千旅想起这件事儿就气堵,哪有口口声声说着崇拜把本人认错的?她心下一冷,就连笑意都凉嗖嗖的,“我倒是真的好奇,那位匠师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你这种难管教的小孩崇拜成这个样子?”
“理由不是很显而易见么。”温寻琰怂了怂肩,轻飘飘道,“因为他强得一骑绝尘啊。”
“那人想来也是与我同代的人,说不定就在我们师门之中。”唐千旅故意套他的话,轻声笑道,“温公子,强得过我?”
“……”在她的话落下之后,温寻琰突然沉默下来,大约过了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在唐千旅的注视下缓缓转头,又冷不防地转移了话题——
“唐老师,先不说这些——”他拖长语调,忽地笑起来,“既然我为你赴汤蹈火,那作为交换,解答我一个问题可好?”
唐千旅看见他这个反应,心下了然,不由得心情复杂地笑了一声,这般避而不谈的态度,就是还是不认她的水平能匹敌那位“匠师”咯?
看他一边无声委婉地否定了自己的问话,又一边毫不知情地把自己夸了一遍,唐千旅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没有跟着他的话语导向走,径自略过了前面的问话,只是继续道:“其实你跟着我这么折腾,有一部分,也是希望从月关能找到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对吧。”
温寻琰一噎,突然被人戳中了私心,令他一时竟生出些心虚的感觉,模棱两可地开口:“……要是能找到他究竟是谁,那我必定不会放弃的,知道他在历史上真实的身份,也是我从事考古行业的一部分契机。”
“哦。”听完他的话,唐千旅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冷笑一声。
找吧,最好好好找找,她倒是还挺期待,要是他能知道真相,那张八风不动爱谁谁的脸上,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那我倒是很期待了,温公子会怎样表现。”反正最后的铁证会证明温寻琰刚才的沉默是大错特错的,唐千旅便不再极力证明什么,转而问起了正事,“不说这个了,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们在这个遗址出土的文物中,是否有一件,是记载着文物修复方式的手稿?”
“......手稿?”温寻琰思索了片刻,随即皱眉摇头,“貌似没有,因为担心里面文物会氧化,有些文物我们会将它封存起来了,不带来研究院,说不定,里面会有你想找的东西。”
唐千旅一听,心中有了数,随即道:“那便要麻烦温公子,帮我多加留意一下了。”
温寻琰听到这话,眉捎一挑,轻笑出声:“但凡是你拜托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是有求必应了?不过......在我帮你去留意手稿之前,唐老师,你可不可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语毕,唐千旅心中莫名觉得不对:“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温寻琰冷不防地从椅背上直起身,身体微微前倾,意味深长的目光,缓缓逼向唐千旅所在的文物,“我倒下之前,听到唐老师叫了我一声‘望玉’,这究竟是为什么,想必,您这位无所不知的修复师,必定能为我解答吧?”
唐千旅一怔。
当时形势危急,她脱口而出的话不过是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最熟悉、也最本能的称呼,一时没想那么多,不料,在那样的时刻了,温寻琰居然还能留意到这个名字。
但唐千旅显然没有什么跨越前世今生与他久别重逢的兴趣,现在二人这样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对她而言,就是最舒服、最自然、最不用考虑人情得失的相处姿态,但倘若温寻琰前世的记忆被唤醒,这样的平衡被打破,便不是唐千旅最初希望的了。
而温寻琰显然不知道唐千旅心中的那么多心思,他只想知道真相,青年一手扶住凳子,缓缓向前探身,垂眸,眼中的笑并未淡去半分:“唐老师?”
唐千旅见他不肯罢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随便找了理由搪塞过去,门突然被刷的一声推开,唐千旅瞬间松了口气,向站在门口的白澈投向感激的目光。
很好,有眼力见,小伙子没白救。
“......”温寻琰冷不防地被打断了,心中有些不悦,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白澈,声音有些冷,“白澈同学,下次能不能麻烦你......进来前敲个门?”
“......我记得针没射进你的脑子啊?”白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温寻琰,“收纳室又不是私人办公室,我俩要是去工作室,这里还是必经之路呢,倒是你,天天有事没事往这里跑干嘛?说起来,我真的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真的。”
“我全身上下好得很。”温寻琰口气冷淡道,“怎么了?”
“......说起来,你还真的有点不对劲。”白澈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温寻琰,道,“之前......在墓地里,我一开始吓傻了,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才发现,当时有个女声和你对话,但是并没有女队员和我们下来,她是谁?”
温寻琰:“......”
他妈的这对话怎么就这么耳熟呢,回旋镖要不要飞这么快?
唐千旅听到白澈的话,赶忙憋住笑,一副看戏的样子,静静地在一旁旁观。
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
“……你自己都说了,你被吓傻了。”温寻琰沉默片刻,然后将目光移到一旁,面不改色地撒谎,“毕竟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会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
白澈一哽,不可置信地看向温寻琰:“......你真把我当傻子骗是吧?”
“喔,你没听错,确实有个女声在和我对话。”温寻琰像是觉得很有道理似的,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口气轻快道,“确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白澈一听,以为他要说出真相,立马弯腰,把耳朵凑到温寻琰嘴边。
然而就在下一秒,温寻琰表情冷漠地伸手,径直把他的脸推开,一本正经地开口:“其实我的副业是cv,在洞窟里的时候是我在伪女音自言自语,说不定出去就成灵异传说火爆全网了呢?”
白澈听罢,嘴角一撇,冷冷道:“滚!”
“你最好给我个正儿八经的解释。”白澈俯身,半揪住他的领子,气急道,“因为你现在受伤的缘故,谈安被暂时调来我们组帮忙了,要是你真跟我整出什么都市异闻来,我就和她联合起来把你送给法师驱邪!!”
因为之前的事情,温寻琰对这对谈家兄妹实在是有点心里阴影,不免哑然:“谈安?谈烛的事儿好像还没解决吧。”
“都说了,她是我本科到研究生的直系学妹,人很好的,都2045年了,不许搞连坐。”白澈摆了下手,“别跟我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天那个墓穴里——”
“公子不必追问了。”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文物收纳柜中,突然传出一道女声,声音平静,不急不缓,“前些日子,在墓穴里,说话的人是我。”
温寻琰挑起眉。
白澈:“......?”
空气凝固了三秒,紧接着“砰”的一声,白澈哐当撞上门板,面色当即吓得惨白,连尾调都破了音:“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靠!!!柜子说话了??不对,不是柜子......文物??真有超自然事件?啊啊啊啊我靠你到底是——”
啪。
温寻琰忍无可忍,一掌拍上白澈的后脑让他安静,冰冷道:“你好吵。”
倒是唐千旅显得十分镇定,她微微而笑,平和道:“见过白公子。”
白澈见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浑身一凛,又要360度无死角地四处弹射,就被温寻琰率先摁住了命运的后颈,淡淡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有跟你提过,有一个姑娘跟我说她来自北宋,擅长修复文物?”
不好的回忆冲进脑海,白澈脸上的惊恐逐级递增:“……???”
空气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白澈在听到温寻琰说出“她来自北宋”这五个字以后,后面什么都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在盘旋着自己当时的回答,什么“怎么可能”、“相夫教子”云云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心上,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下一秒就要停跳了,浑身冷汗层层,要不是被温寻琰擒着,他下一秒就能给唐千旅噗通一声跪下去。
温寻琰似乎没注意到他一点点冷下去的体温,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啊,当时她也在场。”
白澈嘴唇青紫,微微战栗:“......”
白澈同学沉默了三秒钟,心怀要被大卸八块的胆颤、被正主当场抓包的心虚、因为刻板印象误判他人的愧疚、和自己马上就要英年早逝的悲哀,声泪俱下、源自肺腑、掷地有声地待着颤音道:“祖宗,是我失言了,对不起,别带我回地府,我的房贷还剩十年就还完了!!”
唐千旅的关注点完全错误,秉持着学无止境的心态,语气诚恳地发问:“房贷是什么?”
温寻琰突然有种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正常人的凄凉感:“......咱们能不能用非智障儿童的方式交流。”
眼见频道完全相悖的三个人就要当场搭起草台班子,突然,一只突兀的、嗡嗡直叫的蚊子,突然飞进了三人的视野。
温寻琰拧眉:“……最近升温,蚊子都出来了?”
“你大惊小怪什么?”白澈瞪了他一眼,伸出手就要去打蚊子,“把他打死不就好了。”
这下轮到温寻琰莫名其妙:“我哪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白澈即将打死蚊子的那一瞬间,蚊子“嗖”地一声飞了出去,下一秒,出乎意料的,它径直飞到了唐千旅所在的文物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冷不防地发出了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琬琅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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