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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千旅微微一愣。
学术抄袭?
虽然她不太明白这个词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就从男人的神色而言,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学术抄袭?”另一位修复员皱起眉,像是有些吃惊,“我记得这小孩儿挺优秀的啊,怎么会?”
“他的论文选题和他的一位同学就高度相似,里面的内容和观点都非常雷同,而且那位同学无论从提交论文还是确定选题而言,时间都要早于温寻琰,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毕业论文涉嫌抄袭。”
“……这可不是小事啊,我记得这孩子在校时绩点很不错的,跟当时的谈烛一样,怎么都——”男人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他抄袭了谁的论文?”
“两个都是我带的学生。”原先指控温寻琰抄袭的那位长者沉声开口,面色铁青,“另一个是唐千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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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熟人的名字再次响起在耳旁,唐千旅已经远不如最开始那么震惊了,但当她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唐千鸿?
他又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当下情况紧急,唐千旅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一时有些一头雾水,但很快她的疑问就被解答了,在两名修复师完成文物修复的工作之后,没过多会儿,温寻琰和另一个男生就同时被叫到了修复室中。
唐千旅还待在原来的古镜里,她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如果她没猜错,面前这个青年应该就是唐千鸿,只不过他长得和一千年前很不一样了,要不是他们本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唐千旅依稀能从这幅完全不同的皮囊中窥出点相似的轮廓,她肯定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的亲弟弟。
男人冷冽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停在了温寻琰身上,眉毛紧紧拧起,语气不太客气:“解释一下吧,温同学,这件事决定了你能否继续留在研究院中,我们还是很重视的。”
“王教授。”即便面对如此威压,温寻琰面上依然没什么慌张的神色,只是垂眸,淡淡道,“我能看一下唐千鸿同学的论文吗?”
“……温同学,我曾经一直认为你很厉害,但是现在……我不说什么,但到这种时候就别再装傻了吧。”唐千鸿顶着一张唐千旅完全陌生的脸,转头看向温寻琰,他绞紧手指,眉眼压低,目光之中看着颇有隐忍和委屈之色,“抄袭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看一遍了啊,我们还是快点把这件事解决吧。”
“这件事尚未确定。”温寻琰不慌不忙地将他堵了回去,“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按规定来,我绝对不多说一个字,但就算是这样,也要让我自己心里有个数吧?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处理我,恕我不认这个事。”
“温寻琰。”那名被称作“王教授”的人将论文发给了温寻琰,然后看向他,神色认真道,“希望到最后,你都能有这样坦坦荡荡的底气。”
“教授,一人做事一人当。”温寻琰微微颔首示意,语气不卑不亢,“但是要是我没有做,我也不会草草担下的,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先告辞了。”
他话音落下,稍稍欠了欠身,在转身离开修复室之前,唐千旅看到他递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很快会意,闭起眼睛,重新穿回了收纳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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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千旅盯着面前的青年:“学术抄袭,那是什么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一方剽窃或者模仿了另一方的研究成果。”温寻琰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了下,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具体的文物,拉开柜子,将手机上的论文展现给唐千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无论从选题还是内容上而言,他的论文都和我高度相似。”
温寻琰的相关课题同她教他的古法有关,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被谈烛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直到最近才将论文初稿发给导师,没想到又闹出了这么一通幺蛾子。
研究古法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选题,但介于对于文物情况和用途的考量,修复时并不会总是使用同样的方法,更何况古法之中,为了同时兼顾最后的成色与粘合度,取材存在着许多种不同的可能,而这两篇论文从选题、取材、步骤、修复文物类型,甚至连许多细微之处都一模一样,加上时间极为相近,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过了片刻,温寻琰收回手机,唐千旅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啊,你知不知道九大有几个快毕业的研究生跟着王教授和李教授来研究院学习了?”
“知道啊,那几个小伙儿长得还挺帅的。”
“不是,不是这个,听说里面有个小孩儿抄袭了别人的论文,那小孩子好像在学校里绩点还蛮好的,估计这个成绩也有水分吧。”
“啊?论文抄袭?!要拿学位也不至于这样吧,而且还是文物修复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敢的啊。”
“我记得九大是很好的985啊,怎么……”
“不知道,听说他之前就挺狂的,各种质疑学长和老师,现在估计玩脱了,不过另一个小朋友也是年少气盛,就这点事情还发了个大眼,现在好了,这下九大要是不好好处理,丢脸真的丢到校外去了。”
“——大眼?”唐千旅又一次感受到跟时代脱节是什么样的感受,明明说着一样的汉语,怎么她就听不懂这些新奇的术语,“那又是什么?”
“一个全世界人类都可以发言的地方。”温寻琰起身将收纳室的门关好,低头在手机上比划着什么,“我之前不认识那个叫唐千鸿的,是这事儿出来之后白澈才告诉我,他好像在这些平台上做历史科普的博主,还是积累了一些人气的……啊,果然下面都在骂我。”
“……你——”唐千旅瞥向他,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你在听到唐千鸿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的……嗯,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吗?”
“……”温寻琰愣了一瞬,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就是你说的那个亲弟弟,唐千鸿?”
唐千旅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但事实摆在这里,她再怎么感到无法解释,那都已经发生了。
唐千旅没有明确地回答他,但也算是默认了。
温寻琰见状,不由得嗤笑一声,半是调侃道:“看来这孟婆汤是掺了不少水啊,要么就是你们情深意重,一千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故地团建?”
“……别的我忍了。”唐千旅抬眸看向温寻琰,心道幸亏这孩子看起来没有留着北宋时期的记忆,不然估计这会儿也说不出这种话,“情深意重?你嫌你唐姐姐活得太长,还想再给我气折二十年的寿命是不是?”
“你这张嘴,要是再没个把门的,”唐千旅慢悠悠地开口,目光不急不缓地移向温寻琰手上的手机,“就算我知道怎么让你逆风翻盘的方法,这个忙,我也不帮了。”
“……我错了。”前些时候,二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温寻琰太久没被唐千旅制裁了,这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这姑娘可不是由着他损的性子,险些给唐千旅跪下,原本的气焰瞬间被灭得连火苗都不剩了,“以后唐老师指哪儿我打哪儿,情况紧急,您要是不赐教,您的免费劳动力就要被驱逐出研究院了。”
这软虽然服得极不真诚,但好歹也算是服了,事实证明毒舌在世,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唐千旅冷哼一声,自上而下地扫视过温寻琰,将一个敢夸一个敢担奉行到底:“温公子,我希望你这般伶牙俐齿的口才,未来留给别人见证,我就不必了。”
“话说回来,”唐千旅将话题扯回正事,微微而笑,“说起来,你们这位王教授,我好像在之前哪里见过……是不是你们上次隔空对话的时候,他和谈烛在一起?”
“啊,对。”温寻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他们俩,谈安,还有我跟白澈,都是跟着王教授进入研究院学习的。”
“哦。”唐千旅点点头,扯开唇角,冷笑一声,“那估计他论文里的那些内容,那个叫谈烛的也帮了不少忙。”
“啊?”虽然温寻琰知道谈烛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一时半会儿也没能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这跟谈烛也有关系吗?”
“我俩师出同门,曾经学的是一样的修复方法,我教你的又不是什么独门绝技,那些都是比较入门的东西,自然是二人都会的。”唐千旅不急不缓地给他解释,“只不过,谈烛这人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他,他隐藏了一些很细微的步骤,但其实,在文物修复中,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造成不可逆转地伤害。”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温寻琰看向柜中的文物,“文物修复向来不是一个需要你争我抢的行业,他这又是何必?”
“谁知道呢?”唐千旅淡淡道。
“不过他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温寻琰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机页面展示给唐千旅看,“他本来就有粉丝基础,再这么一炒,事情已经开始迅速发酵了。”
唐千旅顺着温寻琰的指示看过去,虽然她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页面,但是好歹能认得清楚上面的汉字,密密麻麻地,只是乍一眼看去,就能看到许多不太客气的字眼。
【笑死,这年头还有人学术抄袭抄得这么没水平?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扒了一下这个人,听说还是九大这一届的院校前几?真是什么水都敢灌,文物修复也敢造假啊,不怕吃牢饭吗?】
【九大还好意思吹自己的生源吗?什么人都招,这人走的后门吧?】
【建议查一下哦,心疼唐老师,没事,这种人不会得逞的。】
【哦之前听说他跟什么人学了什么古法修复,笑死,研究院多难进?真当什么杂鱼都能去那里踩一脚的?】
【学文物修复的要破防了,啊不是,他要是真觉得外面的什么人这么厉害那他就去找外面的人啊,知不知道跟教授进研究院是一个多少人挤破头都拿不到的学习机会啊,还学术抄袭,他就这么作践的?我靠,真的很生气,能不能开除啊。】
【请问他是把外面的人当老祖宗了吗?还什么研究古法,有依据吗?这人和那个教他的人都好搞笑,感觉二人做江湖骗子的天赋很□□hh,但别来破坏我国文物谢谢,一想到就反胃。】
唐千旅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会儿,目光定格在某一句评论上,语气复杂地念出了他的话:“……请问他是把外面的人当老祖宗了吗?啊,是的。”
“哇哦。”温寻琰十分敷衍地接上了唐千旅的话,面无表情地开口,“预言家啊,刀了吧。”
“不过,这些人也骂不了你多久就是了。”唐千旅将视线从温寻琰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大脑中飞速滚动着二人的长篇大论,原本看起来纷繁复杂的文字很快被她分类成了各大板块,再各自梳理清楚其中的顺序与逻辑,她在心中飞速扫描着二人看起来极为相似的内容,不过一会儿,就精准定位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公子,你重新打开他的论文,看到鋈续工艺这里。”
“找到了。”温寻琰低头,不禁有些不解,“是鎏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唐千鸿的文章里,只将鎏金当作了一种镀金的装饰,他其中提到的什么纯金银还有错金银法,都只是铸造铜镜时最末尾的镀金过程,虽说是镀金,但也不是像他的文章中提到的那样,直接将金汁灌入铜镜中那么简单就好了,这些精细刻镂的铜镜制作非常讲究,需要用汞类作媒触剂,才算完成鋈续的整个流程——你们这篇文章是什么时候提交的?”
“就在前天,我们俩前后脚提交的,我比他稍微晚了一点儿。”温寻琰如实回答道,“王教授这几天忙着修复出土的文物,估计只是粗看了一下我们的初稿,但即便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眼,内容也太过相似了,再加上据他所说,唐千鸿提供了论文过程中相关稿件的备份,时间确实早于我选题的开始,所以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怀疑了。”
“怪不得,他文章中还有很多类似很细微的疏忽和错误,外行不懂,但我想你们教授要是细看一下,多少可以看出这篇文章的错误之处。”唐千旅皱起眉,将温寻琰给她传递的信息一层层抽丝剥茧而出,缓缓推理道,“他所谓的备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温寻琰粗粗回忆了下,答道,“大概一个月前开始的吧。”
“两个月前,是不是正巧是谈烛回到研究院、她看到黑影的时候?”唐千旅在心中掐了下时间,心中貌似对那个黑影的行迹逐渐有了想法,“虽然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达成了协议,但是谈烛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指导他的吧?只可惜这家伙确实才疏学浅,他这份论文要是放到现实的修复中去,难免会积少成多、酿成大错。”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顶多只能证明他的初稿千疮百孔。”温寻琰压下眉眼,看着唐千旅,“我抄袭的嫌疑并没有办法因此而被推翻。”
“——谁说的?”唐千旅在温寻琰看不到的地方挑了下眉,“我们是不是认识的时间更早?在谈烛重新回到研究院之前,你是不是按照我的方法,修复过不少文物?”
“啊。”温寻琰怔了片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瞳孔陡然一缩,“我知道了。”
“孺子可教,你还不算太笨。”唐千旅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速度,话语中微微带笑,“我们或许无法用手写的笔记证明我们开始的时间早于唐千鸿定下选题的时间,但是,你的文物档案记录却不会骗人,上面的文物修复方案和时间记录,应该都一清二楚吧?你记得我之前说过某天晚上看到有人进过收纳室吗?还有之前你问我论文的事情时,我说感觉有人在外面?”
温寻琰点了点头。
“那个人要么是谈烛,要么就是唐千鸿,通过翻阅你的文物修复记录来确定具体的选题,只可惜——”
女人顿了片刻,声音渐沉,然后冷冷一笑:“这帮人即没有真才实学,就连算计人的本事也拙劣的可以,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往你身上泼脏水,但是却也恰巧方便了你自证清白的事。”
“温公子,接下来,你——”
唐千旅刚要指挥温寻琰进行下一步的工作,话到一半,视线落在某处,猛地止住话头,话语戛然而止。
“……什么?”温寻琰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询问,余光瞥到收纳室的门口,身形也跟着一僵,然后有些生硬地转过头去——
——门口,谈安正抱着一沓资料,目瞪口呆地同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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