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邪符妖镜|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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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姑娘脸色苍白,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随即又把话咽了下去,“你……”

温寻琰反应很快,他立马从外套侧袋中掏出手机,朝他晃了晃,面不改色地掩盖道:“在打电话,有事吗?”

“你……”谈安看了看他,目光又转移到他前方的柜子中,神情复杂地看向他,眉梢抽搐,“你打电话,要把手机放在柜子里吗?这声音……看着也不像是从你手机中传来的啊。”

温寻琰:“……”

哦,对不起,和白澈瞎扯惯了,忘了不能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而谈安似乎并没有继续进一步嘲讽他的打算,她只是走到温寻琰的旁边,抱着材料微微弯身,和柜子中的文物平视,语气有些惊奇:“刚刚说话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老师?居然是通过文物发出的声音吗,好神奇。”

温寻琰微微皱眉,语气不是很愉快:“你——”

“我可以……”姑娘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因为紧张还有些微微地发抖,神色却很认真,双眼明亮,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注视着文物,“我可以认识你一下吗,老师。”

“担不上老师。”原本沉寂的柜子之中,突然传出一道女人的声音,唐千旅看着面前的女孩,唇角一挑,“唐千旅。”

温寻琰:“……”

平时口出狂言,这会儿您老人家倒是谦虚起来了?

到底谁先认识的你,谁勤勤恳恳地做你的无偿福尔摩斯,要不要这么双标啊祖宗??

“我认识你。”唐千旅回视着谈安的双眼,看着对面姑娘的脸“蹭”地一下变红,声线深沉婉转,含着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温柔开口,“撞见我的事,可以麻烦你保密吗,谈安姑娘?”

谈安红着脸,像白兔一般乖巧地点头,小声地应下了。

温寻琰站在一旁,强迫自己消化了面前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现象级场景,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往日不是被怼,就是被使唤,要么就是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被射伤的悲惨人生,在心底凉凉一叹,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好夹。”

唐千旅依然笑吟吟的:“你滚。”

“啊,对了。”谈安像是这才重新注意到温寻琰的存在,仰起头看着他,道,“我之前在找你?”

“找我?”温寻琰不是很想跟面前的这位同事友好交流,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最基本的礼貌,“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之前被指控论文抄袭了?”谈安说着,从口袋中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其中的录音软件,递到温寻琰面前,“听听这个。”

温寻琰在看到她打开软件的一瞬间,已经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他垂眸,看着谈安按下播放按键,下一秒,唐千鸿的声音毫无意外地出现在其中。

“喂?爸,没事儿,抄袭那事儿敲死了,我提前做好准备了,那小子不可能翻盘的。”

“啊,不用担心,我之前去看过他的修复记录,加上谈师兄也给了我很多指导,我之前听到了,他跟一个女的说要从这方面切入做课题,就按照他的修复记录备份了,放心吧,只有他抄我的份,这顶帽子是绝对扣不到我头上来的。”

“这是我前几天从研究院出来时,看到唐千鸿在偷偷摸摸地打电话,内容越听越不对,顺手录下来的,没想到居然是针对你的。”谈安神色平静地看着温寻琰,沉默片刻,随即轻声道,“学长,我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跟你没关系,不用想着替他做什么。”温寻琰看起来不是很在意,一手抄进口袋里,语气不咸不淡,“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了,这份录音可以发给我吗?”

谈安点点头:“当然,我现在就给你,麻烦联系方式给一下吧。”

“加上你自己本人的修复记录,这样一来——”唐千旅看向二人,语气轻快了不少,“——有麻烦的就是他了吧。”

等谈安扫完了温寻琰的微信二维码,青年将手指向内一转,轻巧地将手机转向了自己,低下头,盯着手机上那一段录音,无言半晌,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颠倒黑白,玩弄是非。”唐千旅将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门口,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少年盛气凌人的身影,话语中多了一分讥讽之意,“有些人,就算轮回转世,身上的某些东西,真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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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吧,唐千鸿。”男人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语气凌厉,“学术不端的情况有很多,但教了这么多年书,我很少见过哪个孩子,是要这样费尽心思地去泼脏水的。”

研究院中,王忠礼教授看着面前青年,他抱着双臂,批判的神色仿佛要在眼眸中灼烧而起,唐千旅为了看自己曾经的亲弟弟吃这一场亏,还特意附在了一件文物上,就是不希望错过这场让她怨气减半的好戏。

她的面前,唐千鸿原来那副遭人迫害、委屈无辜的姿态早就荡然无存,他的身形微微战栗,双手紧绞在背后,眼中满是慌乱无措和不可置信,那般心虚的神色早就出卖了他,但即便如此,唐千鸿还是不假思索地想要为自己开脱:“我没有……是他——他——”

“就像温寻琰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抄袭一样。”王忠礼看着他,沉声质问,“你有什么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被冤枉了吗?况且,在事情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你就借助自己在网络上的优势,将此事散播出去,对温寻琰同学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你心中有数吗?”

“我……我……”唐千鸿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整张脸的表情都失控了,连同语序一并混乱了起来,“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想要,不是我没有要害他,教授,您不能冤枉我?”

“我冤枉你?”他话音落下,王忠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抬起手,手背朝外摆了摆,“这件事怎么处理看学校,但是我不允许你跟着我继续在研究院里学习了,好好想一想吧,唐千鸿同学。”

说罢,王忠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推门而出,只剩下文物中的唐千旅,还有面如死灰的唐千鸿。

青年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肯动,像是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一般,嘴里仍然振振有词:“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

“——你后悔吗?”

唐千旅盯了片刻,紧接着又忽然出声,激得唐千鸿浑身一凛,他猛地抬起头,神色惊慌地环顾四周,尾音尖利得近乎破了音:“谁、谁在那里?!”

只不过唐千旅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重新询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后悔吗?想不想重来一次?”

“你是谁……不对,我想、想——!”唐千鸿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凸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想!我绝不会让他再抓住把柄,要是再来一次,我绝对——”

“是吗。”唐千旅看着弟弟狰狞的面庞,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再给他多少机会,在各种因素的诱导之下,他依然会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成为那个不择手段、拖人下水,也要满足私欲的唐千鸿,一时见突然有些疲惫,但语气仍然没什么起伏,“你可以再次弥补自己的错误,几年之后再没人记得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一些奇怪的话。”唐千鸿的神色有些茫然,但脸上仍然因为恼羞成怒而涨得通红,“你到底是谁?不要神神鬼鬼的,滚出来!”

他眼中的迷惑和害怕不假,唐千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大概已经没有前世的记忆了。

“我还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大师跟我说,我的命中,六亲缘浅。”唐千旅垂下眼帘,自上而下、无波无澜地看着寻找声源的唐千鸿,过了片刻,缓缓地阖上双眼,“我一直相信缘分,但我也曾经——”

她话头一滞,无言了几秒,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地决定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淡然,却也在其中,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也曾经,真的把你当作我重要的家人。”

旁人如何,她可以无所顾忌,但面前站着的、已经完全失态的人,毕竟也是曾经一母同胞的血亲。

“可惜,”唐千旅止住内心悄然流淌的悲伤,很快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居高临下地投下视线,心中有一股无奈、悲哀、怜悯、不屑,浅浅淡淡地交织在了心底最深处,等她再度开口之时,就连先前那些隐秘的情绪波动都被她完全掩去了,最后剩下的,只有最是平静的宣告:

“现在的你,早就不配和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场了。”

说罢,她不再去管唐千鸿的反应,转身离去,拂袖之间,前尘往事,皆抛诸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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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解决了?”

唐千旅回到收纳室中,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她和温寻琰的碰面地点,温寻琰将她小心地摆到木桌上,面前的青年神色如常,只是点了点头:“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唐千旅有些嘲弄般地一笑,但是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对于我的凶案,我大概有些眉目了。”

“什么眉目?”温寻琰赶忙开口追问,先前的云鹤然什么都不肯说,直接断掉了他们的线索,现在好不容易有新的进展出现,他当然不肯放过,“你怀疑谁?唐千鸿吗?”

“……”唐千旅刚想开口说什么,看到温寻琰,犹豫片刻,随即一转话锋,笑道,“跟他有关系,可他不是杀我的人。”

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被剔除出文献了。

温寻琰没有察觉到唐千旅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问她:“那你知道凶手了吗?”

唐千旅淡淡挑唇,并未回话。

虽然二人之间的信任隔阂早就不复存在了,但是唐千旅看那位修复师在温寻琰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轻易相信她就是本人,一是她拿不出什么铁证,二是介于她之前亲临了温寻琰的表白现场,心里想了下,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太想跟面前这位小朋友解决感情问题,在她看来,那未免没有意义而且浪费时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她不能停下。

她之前一时疏忽了,唐千鸿彼时是个小史官,从他拿走自己镜子、收留云鹤然、最后让镜子出现在云鹤然墓中种种行为来看,他在这件事中并不是清白的,云鹤然必然参与了,而他也是。

一个史官,千秋万代都活在他的笔下,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动手篡史,对唐千鸿而言,是何其的容易?

“……”唐千旅梳理完全部的关系,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温寻琰的问题,但却由唐千鸿一事联想到之前手机上的那些风言风语,不禁调侃道,“只可惜,我们小温公子的一世英名要花点儿功夫再补回来咯。”

“不会。”不料,温寻琰回答得很果断,将手机展示给唐千旅看,“现在风向已经完全转变了。”

唐千旅原本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别人痛哭流涕道歉的留言,但当她真正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时,去蓦地愣住了。

手机上的内容很简洁,延续了温寻琰一贯的随性的风格,但是末尾多加了一段话,却透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认真:

我是前几天抄袭风波的当事人,事情已经解决,澄清证据放在了下方,我无所谓各位信不信,放出来只是因为被扒私人**和打骚扰电话很烦,那群开我的盒的,技术这么好,要不去升级一下防火墙打击病毒造福民众?

以及,本次为我的论文完成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她是一位学识渊博、无所不晓的人,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女性,也是我的,啊,算老师吧。

她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请记住她的名字,她叫唐千旅,一位非常厉害的文物修复师。

黑字白屏、清清楚楚,但是在她看到那一行字的瞬间,第一反应,竟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这一刻对她而言曾经是多么求之不得,又是多么遥不可及,甚至到了有人要去谋害她的地步,他们看不起她,却又畏惧她的成就,不可置信,却又艳羡嫉恨,于是,他们费尽心思,只是为了瓦解她的毕生心血,将她的名字从岁月中抹去。

而此时,这短短的一行字,她追逐了一生却无法触及的一行字,他打下得如此简单、果断、真诚。

他们曾经用千方百计篡改的历史,在这一秒钟,被温寻琰以另一种方式,悄然修正回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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