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拳头，顾仕影办公桌前看着战捷报纸与暗文密码沉思。

报纸上新四军在阜宁战役中取得巨大胜利，逼近的战势，弄得上海市的汪伪政府官员人心惶惶。

在这之前，顾仕影早早收到新一份华中局情报部的任务：策反伪军警武装部，协同新四军，里应外合、解放上海！

在这慌乱期间，顾仕影正常宴请这些日常交好的同僚。借着机会，偶尔抒发一下关于中国目前的战争形势、小小评论汪伪政府所作的不耻卖国恶行、不着痕迹地灌输些许革命思想。佯装劝说自己给条退路，实则是在劝说他们悬崖勒马，不要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教导团一团的团长刘新宸听着顾仕影的言论，摸着胡须，时或轻点下巴，表示赞同。

在顾仕影的策动下，教导团的张民兴与一团的团长刘新宸等人同意配合着新四军攻破上海的行动，为解放上海慌乱不堪的局势尽一份力。

这份暗文密码显示党中央细致审查全国局势后，重新决定集中兵力占据山东，夺取东北沦陷区。

关于解放上海的任务计划，暂时搁置。

“啪嗒——”火苗亮眼起来，密文在火焰的攻势下燃烧殆尽，黑色的碳纸碎成几瓣落入垃圾筐中，桌上只剩空空的一片。

街上，国民党举枪进入上海，先一步手接管了上海。

一位梳着背头、穿着深蓝西服套装的男人，跨步进入顾仕影的办公室，悃愊无华的语气：“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果你可以将警方内部职员拉入到我们这边，那我就可以带你混进去。”眼神一抬，走了几步，临到窗前，打开窗户，手指街道整齐规划的国民党军队。

坐在桌前的顾仕影沉默片刻便是轻笑，抬眼往窗户外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交出上海军法处的人员名册，这份名单，就是加入军统的‘见面礼’！”

“哈哈，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男人手指搭在窗沿，眼神游荡在楼下军队。

顾仕影低头望去抽屉，嘴角轻轻一扬：合着在天津的时候，朱之然给了他国民党员的身份，以帮助他打入汪伪内部。现如今，军统的蔡佳铭为了获取汪伪政府的人员名单，又要把自己塞进军统的内部。实际上，自己隐匿着的身份是**，他这是要上演碟中谍中谍。

抽屉在拉力的作用下顺势而开，顾仕影从里面拿出了一封白色信封。起身走了几步靠近蔡佳铭，眼睛目视楼下的军队，把信递给了身边的男人。

男人自信一笑，接过信封，打开看了起来：“顾兄，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说完，一把搂过顾仕影肩膀，两人相视一笑，齐双双转头看着窗外楼下井井有序的军队。

顾仕影在蔡佳铭的帮助下，继续在上海潜伏了起来。

回到家中的顾仕影若无其事与孙婉丽日常相处，休闲时间，两人也会发表关于上海局势的不疼不痒评论。

“婉丽，明天晚饭时间不用等我。有事，去拜访一下戴先生。”顾仕影放下碗筷，交代了一下。

“行，那我明天就不回家了，在花店里守着。”孙婉丽接着疑惑问道：“戴先生，你的新同僚吗？算了，我也不需要清楚这么多！”摆着手止住接话。

这摆手，正好时机，否则顾仕影还得绞尽脑汁思考一个新名字。

军统“上海办事处纪念周会”按时召开。

顾仕影正装打扮了一番，开着车往目的地去。到达会议地点，停车关门。一扭头，便远远瞧见拐角处，孙婉丽手捧着一束花，不急不躁地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婉丽这个时候不应该守在店里做生意的吗？”轻声嘀咕，顾仕影赶紧扭过身，背着孙婉丽悄咪咪躲到车身后面。

微微抬头探了出去，四处张望了几眼，没有发现孙婉丽的身影，这才放松下来，整理一下领结。

脖子有异样的感觉，顾仕影即刻紧绷身子。那触感温柔光滑起来，摸在自己的衣领，蔓延到脖子裸露的皮肤。

顾仕影扶在领结的手些微颤抖，眼睛里充满迷惑：这又是什么变态！光天化日之下敢打他的主意，侵犯他的身体。

就要动作之间，准备擒拿手捉住身后犯人。

哪知熟悉的温婉声音响起：“你也真是的！穿正装，衣领都没整理好，这给人见了，显得多不礼貌啊！”

整理好后的孙婉丽眼睛带笑：“这才对味嘛！”腋下卡着的花回到双手抱花的姿势。

“你不是要去拜访戴先生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孙婉丽先一连串地问了出来。

顾仕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朵，一眨不眨盯着孙婉丽：“那个，戴先生就在附近。”回答完后接着反问：“你不是在店里的嘛！怎么会出来溜达到这儿！”语气漂浮有些心虚。

“有一批茶水、花束订单，我就跟了过来。”自然地回复，手里晃荡了大小不一的茶包。

孙婉丽扭头一看正大门，指着门匾，“就是那里！不然客人等久了，耽误时间。我先进去了哈。”

招呼完便独自进门而去。

顾仕影眼神惊惧：这不就是军统会议地点。军统开会要喝茶我能理解，毕竟开大会费话说多了口干要喝水。送领导花这些场面行为也在军统流行？还有，婉丽怎么这么轻松就进去了？好歹门口有两位魁梧守卫。

心中存有的困惑被身后的喊声打断，“顾兄，正好是掐着时间点进来。”蔡佳铭说着迎着顾仕影进门而去。

顾仕影一路谨慎小心，余光散去观察周围情况，没发现孙婉丽踪迹。默然以为她送完订单从别的门出去了。

来到会议大厅，顾仕影跟着蔡佳铭随便寻了座椅坐下。

大厅里不一会便从稀稀拉拉的空位攒满了人头。

前台戴先生致辞一番。

顾仕影听着讲话，看了远处的戴先生浓眉大眼，颇有一番将才气质。只不过历史上的他虽然杀死了许多日本人以及和日本人合作的汉奸，但是同时也迫害了许多异议分子、中国**及中国民主党派人士。

皱着眉头，顾仕影对他好些行为还是不能苟同。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台上人讲到激动处，台下人拍掌同意。

顾仕影每一次鼓掌都慢了半拍，还好周围人忙着注视前方台上的发言。

致辞一番完毕，掌声雷动。后台走上去一道细小的倩影，正是孙婉丽捧着花束，向戴先生鞠了个躬，把花束送在怀抱，便退到台上角落。

台下的顾仕影骇目惊心：特务大会，婉丽站在台上送花！惊喜，又惊又喜！

吓得顾仕影渐渐往下蹲了起来，他可不想被孙婉丽发现。

生活这么久的妻子，竟然是特务人员。

她也真是专业，顾仕影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老婆是特务。

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惊奇的，自己都能是卧底。便恢复常态，不过身子猫着隐藏在众人之中。

“哪一位是顾仕影先生？”台上人员提问了一句，眼神向四周寻去。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从台上传来的。顾仕影只觉身体被这个声音击入冰冷暗黑的水潭里，愈渐沉降，身子越发笨重。这是身份被暴露了？

身侧的蔡佳铭拍了一下顾仕影肩膀，小声提醒：“顾兄，戴先生叫你呢！”

“哦——”顾仕影缓缓站直身子，迎着戴先生的目光。

对面的目光充满期许，顾仕影这才感觉到应该不是敌意。

“你很能干，打入汪伪中央后为党国做了很多工作。佳铭和我说过你的事。”台上这番话说出，周围人的眼光聚集在顾仕影这里。

“嘭——”顾仕影仿佛从深潭里一下被打捞起来，放到烘干机里烘干起来。小小的他和大大的狸花猫在烘干箱里关着一起烘干毛发。

他谦恭着回答：“都是戴先生从整体大局上领导得好！领导得妙呀！”

“这束花应该送给你！”台上说着转身示意一角的孙婉丽来拿过花送到顾仕影手里。

两人随着孙婉丽的步伐越来越接近，眼神充满着温柔的交锋。

“恭喜，顾先生！”孙婉丽走近递给顾仕影。

“呵——呵，谢谢！”顾仕影勉强地笑了出来，接过鲜花。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听着台上继续的发言。

*

散会结束，顾仕影和身旁人打完招呼，便和孙婉丽并排坐在车里。

顾仕影坐在主驾，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波涛汹涌，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怎么车子没动？”顾仕影小声嘟囔。

孙婉丽环顾车子情况，最终眼睛定在顾仕影大腿附近。语气不惊：“你手刹没拉！”

“哦——呵呵呵”顾仕影不好意思拉下手刹，启动车子。

一路上，车里安静的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替来回。

到家里，两人恢复日常，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顾仕影赶紧回到卧室整理起来。

先是悄步贴耳在门上，外面没有传来什么声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趴着身子，翻个身来，面对天花板，头往上偏，往桌角里凑去，抽取暗板，小型电报机安然摆在里面。

整个身子这才放松完全躺在地上。

小心翼翼拿出电报机，把今天会议上重要安排发了出去。

整个心系在电报机上，手指弹动间掌心跟着渗出汗液，时不时抬头注意门外的声响。

“嘭——”一声用脚强行崩开门的声音响彻空中。

还在发着电报的顾仕影脸上悚然，吃惊受怕抬头望向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