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上古巨鼎

她伏在地面上,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痛的浑身冒冷汗,汗顺着脸颊滴到地上,在白茫茫的雪滩上溶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穿骨做完了吗?”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缥缈的像是一阵雾。

“禀陛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准备祭器。”

“做的好,长渊,孤让你埋伏在自己的族人身边,你心中可有怨恨?”

“自属下决定追随陛下那日起,便已忘却自己的前生后世,只留下效忠陛下一件事。”

长渊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还隐隐掺杂着狂热。

这种语气仿佛在哪听过,如此熟悉。

那声音轻笑一声,像是极为欣赏他的答案,“你放心,孤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混沌灵核炼成之日,便是你跃升上仙之时。”

“谢陛下!”

混沌灵核,是相戎的手笔。

恐怕张狂如厍玉谌,也只是他的一个部下罢了。

他是刀,相戎才是握刀的人。

长渊一开始接近她,打的就是让她跟厍玉谌鹬蚌相争的主意。

如今大事已成,她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她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只能看见两双长靴踏在雪中,仿佛不踏尘世,不染纤尘。

如白鹤般高洁。

汗顺着额头落进眼睛里,刺痛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她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晨昏。

雪山没有昼夜,只有无尽的风雪在她脸上胡乱地刮,冷也好暖也罢,最后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只能感受到空荡荡的丹田。

那根铁链抽走了她积累的全部修为。

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尽皆付之东流了。

她惨淡地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

忽然铁链子隐隐震动起来,紧接着她背后一扯,伴随着撕裂的疼痛,一股大力将她向后高高地拉起来,让她被迫高高腾在空中,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白纸。

长渊阴森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圣女睡得可还好啊?”他声音低低的,像是一种丝绒缎子,柔滑地滚进她的耳朵。

她眼皮都懒得抬,任由自己的四肢和脑袋向下坠着,“好得很,怎么,给仙当狗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人世的主宰啊?”

长渊在她头顶气息重了一瞬,又从鼻腔里哼出几声笑,“我是知道你的,死到临头了也要嘴硬的主儿,没关系,反正你马上就能跟你爹娘团聚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她眼前的景物急速变换,漫天雪景好似飞花舞动,扭曲,如万花筒一般绚烂,如同精灵的两条翅膀,轻盈地旋转飞舞,天旋地转之间,她眼前霎时一黑。

再睁开眼,面前浮现一双长靴。

那黑色长靴上镂刻紫金云纹,栩栩如生蜿蜒而上,直上九霄。

槲月手指捏住捆住她的铁链,以借得一点力量将她整个身体支起来,这才能与她面前的人堪堪对视。

他长着一张与她印象中的雕像大相径庭的眉眼。

鼻梁高挺,剑眉硬挺,五官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窝深深凹进去的丹凤眼,看起来极具侵略性。

几乎堪称正气十足。

这样的气派,连长渊这样公认俊朗的皮相,站在他身旁都黯然失色。

瞧见她看他,他却微微抬起了脸,让那双眼睛微眯起来看她,显得居高临下。

她还看见,在他身旁不远处,沉默地矗立着一尊遮天蔽日的巨鼎。

青铜鼎体高逾九丈,通体泛着沉郁的青黑色,表面覆盖着斑驳的铜锈与暗红色血渍。三足呈弯曲兽爪形态扣住地面,爪尖深陷玄铁岩中,鼎腹浑圆如孕育混沌的母胎,鼎腹主体雕刻着些浮雕,她眼前发花看不清楚,只知应是连续的叙事浮雕,画面间游走着绿松石嵌刻的星轨图谱。

奇异的是,鼎足与地面接触处怪异地延伸出血管状的铜须,末端膨大成人头大小的肉瘤,表面布满正在开阖的细密眼睛。鼎壁有些凸起,凝结着胶状黑雾,内部仿佛有数只手在疯狂拍打鼎壁,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这鼎仿佛生了眼睛,令人不适的威压铺天盖地倾倒而来。

“原来大名鼎鼎的天命之女生了一张这样的皮相,祭器倒是可惜了。”

他的目光虽是在她身上游移,却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即便是夸赞她的容颜,也不带半分狎弄。

或者说,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波动,像是一只鼎。

他像是自问自答一般,视线移向那鼎,目光诡异的有了变化,若说刚刚是古井无波,此刻便像是望着一个远处的情人,深情款款,目光深邃。

“不过给他吃下去,也算是你的造化了,灵核只差一步,净化之力想必能助他最后一臂之力。”

他随手一挥,她身上的铁链就牵引着她向那鼎缓缓飞去。那巨鼎竟然缓缓转动起来,底部的肉瘤纷纷张开了细细密密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珍馐。

无数双眼睛钉在她身上,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滑到她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那鼎传出的气息十分邪恶,让此刻没有功力护体的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相戎,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的声音低哑,却出奇地冷静。

铁链速度未减。

“你的宏图伟业难道就不想跟别人诉说吗?!”

眼看着她的身体被扭缠着越来越高,相戎像是看一样即将大成的宝物一样的眼神撞进她的眼里。

她缓缓浮动到巨鼎上方,此刻相戎和长渊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小,几乎成了一个点。

而她清楚地感受到迎面扑来的阴邪之气。

鼎中的场景也彻彻底底展现在她眼前。

鼎颈处盘踞着七重交叠的青铜浮雕:最底层是无数纠缠的蛇形生物在粘稠气团中翻滚,蛇鳞片片竖立如刀锋;中层浮现半融化的黑雾涌动如同蚊蝇骚动的壮鼓气团,筋肉虬结的臂膀像是正撕开裂隙般的天地;顶层则密布螺旋状凹槽,每道凹痕深处都嵌着陨铁铸造的楔形文字,字形扭曲如痉挛的神经脉络。

鼎内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那些痕迹像是撕开久远的裂缝向她挣开碎肉流连、鬼气森森的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向她的身躯扑来,只待那铁链一松,她便要掉进这张吞噬灵魂的大嘴之中。

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无力,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来的乏力。

他的力量也许这辈子她都难以超越,他只需要轻轻扇动手指,她便会被压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一种近乎神明的力量。

可神明不是代表天道的意志吗?怎么会如此邪恶,像是吞吃了这世上数亿生灵才能衍生出这样的气息,让人连直视其锋都难以做到,更不要说生发出对抗他的力量。

她轻轻颤抖起来,漂亮的眉眼中满是惶遽和恐惧,飘零的像是一枚落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相戎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双手合十开始默念咒语。

“陛下!外、外面……”

这声音石破天惊,相戎眉眼一沉,正准备继续施法,却听门外那声音一个惊人的消息:“相羿、相羿和黎缈仙子从天门进来了!”

相戎眼睛猛地一抬,“你说谁?”

“相羿啊。”

“我说另一个!”

“黎、黎缈仙子!”

相戎的眼睛里久违地闪过一丝异光,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他嘴角勾了勾,却只能扯出一个冷淡的痕迹,像是多年未曾笑过,此刻正在笨拙地练习笑容。

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猛地垮了下去,转为更深的阴沉。

他扭头瞥了一眼被绑得死紧,只剩一口气的槲月,冷声下令:“看好她,不准任何人踏进丹室一步。”

长渊从未见过相戎如此外露的情绪,不敢马虎当即单膝下跪:“是!”

相戎扭头拂袖而去。

长渊不假辞色,一掀长袍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槲月眼珠子转了转,忽地嗤笑一声,与相戎在时恐惧的模样截然相反。

长渊紧闭双眼,忍了又忍,却还是猛地睁开眼,讽刺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槲月却神色悠闲,“我是笑不出来,可我笑的是你啊。”

“笑我什么?”

“笑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你什么意思?”

槲月冷冷淡淡地笑着:“你不会以为相戎把你带进这个暗无天日的丹室来当牛做马,就是信任你吧?”

根据她的观察,这里是一处结界,好端端的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在仙界堂堂正正地进行,非要龟缩在这个鼎都展不开腰的结界里来做?

除非……此事见不得光。

她赌相戎的这个计划是瞒着整个仙界所为,仙界仙人众多,却皆是些尸位素餐之辈,毕竟人修行一辈子的指望就在成仙上,成了仙自然都想安安稳稳的,相戎所为逆天而行,以人的丹田修为作为养分,也不知道炼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总不会是惠及所有人的好玩意儿就是了。

长渊却警觉起来,分明是辨出她在试图挑拨离间,“我劝你少费点嘴皮子,等会死的时候还能舒服点。”

“不是我想挑拨,这鼎炼成的东西,可会分你一口啊?”

“你懂什么?这鼎乃是上古之物,浊气一旦大成,陛下——”长渊察觉差点失言,紧急刹车闭嘴,随即怒瞪她一眼,闭上眼睛。

浊气?

槲月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角落的青铜柱后一道隐匿的身形,眼神与她相对。

那眼睛中猛地亮起光芒,在看到她的处境时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地几乎碎成一片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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