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大人受伤啦——”殿门从外打开,婢女手里拿着的钥匙尚沾着血迹,“大人她……”
柳冥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拖着虚软的身体直奔万钧塔而去。
塔下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皆仰着头往上看,大气都不敢出。
“大人这是要离开冥界了吗?”
“离开冥界还能去哪儿?”
“听说大人早已是仙人之躯,超脱六界之外,本该到那九重天宫,那仙界的地盘儿上去的。”
“可……诶?谁呀挤什么!”
柳冥挤到最前方,却见通往塔顶的门紧紧闭着,顿时从头冷到了脚,再抬头,头顶风云变幻,天空黑得像墨汁,闪电似毒蛇,神出鬼没地在乌云间穿梭,气势汹汹的天雷毫不怜惜,悉数打在空中玄衣女子的身上。
下雨了吗?
几滴冷冰冰的水滴在了他的脸上,伸手一擦,刺目的红将心里的焦躁恐惧彻底点燃,轰的一声窜上头顶,他不能事不关己安安心心呆在塔下,心安理得接受江道真给他的庇护。
自他开了灵智起,江道真就从未在他的生活了消失过,生根,发芽,开花,化形,每一次重要关头都有江道真护着他,他以为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点什么,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个笑话,因而跟她置气,故意不学,故意不听话,故意跟她反着来……
既然她想要他这么一株世间仅存的紫蝴蝶活下来,在冥界繁衍,那他就不如他的愿,他情愿因为不好好修炼潦草一世,也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儿?
妖不同于其他,历劫修炼要难上许多,其中最最凶险的,莫过于雷劫,一个不当心就可能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江道真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要他于冥界繁衍,助冥界昌盛何用得着替他渡劫,要知道,这些天雷,能劈死人。
脑子乱成一团,他如同塔下所有人一样,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等等!
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前几日江道真将他关起来,难道……就是为了助他历雷劫。
“不……怎么会?”他不住呢喃,怪异的神色使得身旁的人频频侧目,“不……我的劫不要谁替我担……”
“啊!”
人群呼啦散开,露出大片空地,稀罕地望向直直朝江道真而去的男人,纷纷叹他不要命,这么凶的雷也敢往里钻。
他顾不得这么些,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想欠江道真还是不愿让她因自己而犯险,可不管哪一样,他都必须钻进这雷窝子里。
轰隆——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到身上,江道真睁开眼,平日总是沉稳从容的眼里多了些疲惫和戾气,陌生的眼神看得柳冥本能后撤一步。
天雷再一次砸下,他想也没想拉开尚懵着的江道真,闷声抗下。
“你来做什么?”江道真难得火气十足吼道。
柳冥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反问:“那你又来做什么?”
……
清晨。
已经到了秋日的尾巴,夜变长了些,天气渐渐寒凉,江道真贪睡,睁眼睛时,日头正盛。
昨日忙了一整天,腰酸背痛,哪哪都不舒服。她同往常一样,眯着眼睛下床,胡乱摸了一气,却什么也没抓到。
“嗯?”睁开眼,蝴蝶铺特有的木板映入眼帘,不过……只有她的床才有。
她……
江道真左看右看,拉开被子,这才发觉自己占了柳冥的床。
昨夜回来以后,她干啥来着?尽管努力回想,可依旧毫无头绪,记忆停留在她困倒的前一刻。
“啊!”
江道真上扯被子,叫声闷闷的。
她怎么能困成这样啊,还占了柳冥的床,丢脸不说,关键是他昨晚睡哪儿了啊!
罢了罢了,他那个人,毒舌精明,还找不着地儿睡吗?难道我睡了他的床他就不能多爬两步上她的床?她在这儿别扭个什么劲儿,还是趁早担心待会儿出去怎么回击柳冥那个毒药缸子嘲笑她的话吧。
“啊!”
人……哦不,一只鬼,怎么能困成这样?
江道真在被子里磨磨蹭蹭大半天,终于还是下了床。
打开房门,毫无遮挡,阳光尽数打在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铺子里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人也没在。
铺子外也没人,江道真从屋前转到屋后,连柳冥的影子也瞧不见,柜台对面的盆栽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堆在一处。
“人呢?”她嘟囔一声,肚子应和似的响了响。“算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习惯了每日起来听见柳冥和柳昭吵嘴,乍一安静,还不适。江道真摇着头笑笑,汲着鞋摸到小厨房。
灶台还是热的,锅里传来咕嘟咕嘟声,掀开锅盖,铺面而来的鲜香冲走她所剩无几的睡意,清醒得不得了。
“手艺可以啊!”她咽下口水,赞道。
锅里煮的是粥,柳冥将时间算得恰到好处,江道真起床的时间正好是粥熬得差不多的时候。
米粒煮得稀烂,看不见一颗完整的米,上方漂浮一层薄薄的金黄油脂,那是鲜虾鱼肉经过长时间熬煮出来的。翻动锅勺,鲜香的味道中忽然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看不出来,平日里的富贵少爷虽毒嘴毒舌万事瞧不上,竟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
不自觉地,江道真弯了弯眼睛,嘴角荡开笑意。
正要盛粥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她放下碗碟,跑出去,果然是那二人回来了。
柳冥走在前面,手里提了只布袋,柳昭跟在后面,垂头丧气的模样。
柳冥见了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而后随口道:“厨房里有东西。”
江道真回神,忙应声:“噢噢……我看见了,你们呢?吃过了吗?”
柳冥点头道:“吃了,都是你的。”
江道真转头又问柳昭:“你呢?还要来点吗?你家东家的手艺可好了,那粥香得不行。”
柳昭张了张嘴,可碍于某人的淫威,终究还是摇摇头婉拒了。
察觉到二人有心事,江道真便也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天大地大,怎么着也得让她先把饭给吃了。
几碗热粥下肚,江道真的心情大好,相比于另外犹如乌云罩顶的两人,神色不是一般的明朗。
她默默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家没了她竟是这样的死气沉沉,既如此,看着粥的份上,她便纡尊降贵问问。”先是清了请嗓子,而后直奔主题,“遇上什么事儿了啊?”
“死人了?”柳冥道。
死人?每日都在死人,有何稀奇,更何况还是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人。
江道真觉出事情的蹊跷,追问:“有何不对劲?”
柳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跟我有关?”觑着这俩难得趋同的表情,她一下就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事已至此,瞒着也无用,柳冥呼出口气,点头冷静道:“你养父母不见了,而今日闹市里死的人身上恰好有你养父的痕迹,死者位高权重,已暗中请了先生来看……城门已被严加看守。”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先生会拼尽全力搜查江氏夫妇二人之魂,便会发觉江府起火并非偶然,查到江道真头上也只是时间问题,且封锁城门,既查活人又锁死人。
这是要把他们关在笼子里弄死啊。
看来昨日那人分身能力终究有限,只要有柳冥在,便不可能杀得了江道真,这才寻了个费力气的法子,可此法虽费力,不得不说,挺有用的。
但如今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孑然一身,有何可惧?他既能想出这么个恶心人的法子,那……
江道真拖来把藤椅毫无淑女风度坐下,扬扬下巴,吊儿郎当道:“二位又想出什么法子应对吗?”
还是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柳冥抬眼,见江道真这副作态便知她心中已有成算,便摇头。柳昭抓耳挠腮,泄气道:“这就是昨日那个跳大神的给我们下绊子,找到他弄死得了!”
“找得到吗你?门都守不住还想护城墙呢?”
两瓢冷水泼得柳昭火冒三丈,气急了要挠柳冥,对决胜负毫无悬念。
“行,既然你俩都没有计划,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
柳冥撑开柳昭乱撞的脑袋,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副样子落在江道真眼里看得她心里痒痒的,心想怎的今日柳冥对她如此……友善?不对……乖巧?
这个想法一出来,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江道真抖了抖,甩开乱七八糟地念头。
“你冷?”柳冥冷着脸关心。
江道真心虚一笑,忙否认:“不冷不冷。”
“说说吧,你想到什么了?”
江道真神秘一笑,拉动椅子,三人的脑袋几乎要抵在一处。“这京城化作密不透风的牢狱,不光活人受不了,死人也没几个受不了的,无名氏不是还在京城吗,他说谎骗人的手艺也是时候发挥点儿用处了?这活人死人都闹起来京城可不就乱套了,他想要这个效果那咱们何不先发制人做给他看,他和养父想要的只是我的命,届时京城一乱,我便主动出现,你们只需盯紧我……便可抓到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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