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等过几天李医生忙完。想到这里，元锦眼神微凛。李一筝这几天忙活的事情，似乎还是与上次半夜上门那家有关。

内城的大人物。

与此同时，警卫队在诊所旁的巡逻力度重新加强许多，甚至比上回狩猎队那件事出了之后，还要严密一些。说起狩猎队，元锦也从陆壬那里听来了后续发展，原来是卫乘风与内城里另一股势力搭上了线，他使计破坏了活捉行动，以此趁机把被钱老大雇佣的陆壬当做替罪羊，然后又想借陆壬彻底将这一摊浑水搅乱。

如果一切顺利，钱老大下马，他就成了外城权力最大的唯一一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和警卫队势力平分这块有限的蛋糕。同时也在他认定的，更有能力的新势力面前立了功，自然前途无量。

但这一切没能按他计划的顺利发展下去，反倒是卫乘风先被革了职，本来是要被带进内城去，予以审判。不料他却在佯装顺从之后，暴起伤了两人，逃走了，至今不知所踪。

元锦想到了他头顶的青铜色头衔，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他一旦进城，就会被检测出来流浪民的身份，现在看来，其他人好像都不知道这点。

因此狩猎队没有领头的，几个小队长又各自闹起了内部分裂，干脆再次分化，成了几队各自出去。关于这个，元锦知道还是因为易燃的缘故，那几位想争权的小队长都来找过他，试图邀请易燃加入自己的队伍。

结局当然是被拒绝利落了。

元锦看向被灰尘环绕的太阳，雾蒙蒙的金色光辉洒在她脸颊。如今水面之上还是平稳如初，微微波纹荡漾，但下边是怎样的漩涡，又何时会浮现出来？她也拿不准。

等完成任务之后，就该早些离开这摊乱相。

元锦想到这里，视线偏过去，看向正捧着书本，慢悠翻页的李奶奶。她好像也察觉到了视线，从书页前抬起头，眼神仍是清澈的，不像有些年长之后的浑浊。

李奶奶笑着问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元锦摇摇头，顿了片刻之后说道：“李医生这几天，忙得有些不太正常。”

说起这个话题，李奶奶也不自觉皱了皱眉，收敛起笑意，神色凝重起来。她的嘴唇动了动，合起书页，然后轻叹一口气，点点头：“你也感觉到了吧，最近这周围……不太安分。”

她的声音压低，气音徘徊在两人之间，不会再往外发散出去。

元锦倒是没想到，几乎只待在院子和屋里的李奶奶也注意到了这点。像是本能反应一般，状态栏开启，她往对面的人头顶上一瞥，瞳孔微缩。

是银色。

尽管那是黯淡的，仅有微弱光辉，几乎接近于白。但不可否认，那确实是元锦见到的第一个银色状态栏。

李奶奶的感知更为敏锐，迎着元锦只闪过半瞬的错愕视线，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问，只是说道：“一筝那孩子的能力，比较特别。”

元锦不作声，打算静静等人说下去。

李奶奶却摇了摇头，道是不说这个，反而叮嘱道：“这几天你等等小琴下班，带她一起回家去住吧。”

元锦点头：“我会照看好阮姨的。”

“一筝嘴上不留情，但她心还是软的，”李奶奶轻声说道，视线好像随思绪一并飘远，半瞬之后，重新将目光焦点聚在元锦身上，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和蔼模样，“元丫头，你是最近才掌握能力的吧？”

眼看着话题绕回来，元锦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继续点头。

“你可有引路人了？”

“……？”元锦没有应声，脸上难得浮现一丝茫然的神情，又是一个陌生名词，但从字面上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是不兴这个说法了，”李奶奶也不意外，只是慢悠悠继续往下说，“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入门之后，总需要有个人带一带，了解一些常识罢了。放在以前，这种前带后的关系要更密切些，如今倒是没这个道理了。”

元锦把手中没看几页的书一合，眨巴眨巴：“您要是愿意，给我说一说？”

李奶奶含笑：“也好，你就当是个故事听吧，我知道的那些，没准现在也已经落伍了。”

她从能力者的起源慢慢讲起。

现在是末世降临第十二年，却在历法上被称为新历21年。科研人员追溯过往，发现第一例能力者，将那一年作为元年计数。

‘能力’的出现至今都没有一个统一说法，甚至没有受多数人支持的理论，但受到公认观点有三条：没有两例完全相同的能力者；能力和代价总是一并存在的；能力在拥有大概率遗传的可能性。

元锦将关注点落在了第二条上，她想起来居民卡片里，关于陆壬的描述，不禁思索：幸运值就是他的代价吗。

李奶奶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察觉到她对代价这方面格外感兴趣，于是又补充说道：“代价的展现方式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是在使用之后，会有什么负面影响，有些却是始终伴随着的。你要记住的是，不要轻易去打探别人的代价，这样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有敌意。同样，也不要轻易将自己的代价暴露给别人。”

她的语气说到这时变得凝重起来，元锦则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关怀意味，于是认真点头，表示了解。

但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么只要想办法把人临时雇佣为居民，岂不是就能清楚知道对方的能力和代价分别是什么了。

“你是不是还好奇，为什么我看着也还算健康，却只能这样坐着。”李奶奶指了指自己的圈椅。

被她说中了。

元锦没有掩饰的神情坦白了想法。眼前的人看起来精神一直不错，也比她在外边见到的，那几个坐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看起来更健康一些。而且背在背上时，感觉更加直观。

李奶奶轻笑了声，然后弯下腰，将长裤的裤管慢慢卷起，将元锦的视线吸引过去。

她的小腿被藤蔓似的黑色缠绕着，紧紧地勒进肉里，像是共生共长，汲取着血肉骨髓的养分。

“是不是有点吓人？”李奶奶重新将宽松裤管垂放下去，神色不变，“这就是我的代价。”

*

李医生直到夜里都没回诊所，反倒是阮姨下班之后先到的家。元锦给诊所挂上结束营业的牌子之后，多等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同回去的邀请，借口是今天太晚了，自己一人回家，有些害怕。

虽然很拙劣，但阮姨却是温温柔柔应了。

在家门口告别时，元锦也留了一丝精神力，黏附在对门的石板上。如果将她如今的精神力全方位覆盖，蔓延开，还不至于能触碰到街对面，就算能，也只是一瞬就散了。但如果凝练成丝状的触角，就足够保证距离。

今天回来晚，元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躺平之后进入空间。

经过前几天的搬运工作，如今整块9平方米土地上，除了农田和水池的位置没有杂物占据以外，其他地方都堆得满满当当，元锦对这些建筑材料能造多少面积的屋子有些缺乏概念。

她只忙着先囤起来，趁今天完全结束了交易，于是开始正式整理一遍。轻质隔板依旧放在仓库里，贴着角落摆，并不占据多大空间。而砖块则是垒砌起来，放在空地上，整整齐齐垒高高。

处理完这一众杂物之后，元锦简单拉伸，然后动作一顿，遗留在外的精神力被不速之客触发。

她闭上眼，再睁开，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精神力率先快于动作，蔓延到门外，观察来访者。与元锦一样反应迅速的是隔壁好像始终保持警惕状态的易燃。

元锦开门出去时，易燃也已经从他的那扇门里走了出来，兴许是因为察觉到这回上门的是暂时可以信任的熟人，因此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动手，而是视线盯紧，默不作声。

李医生。元锦看着眼前裹着一身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又戴着宽大兜帽遮掩的人，唇面微动，但没有将称呼说出口。

而李一筝看到她时也只是微微一点头，转身就走。

意思是跟上。

元锦皱眉，读懂了无声的示意，她的步伐很轻，并没有惊扰到隔音糟糕的隔壁。而元锦却没有迅速跟上，先看了一眼易燃，朝他稍稍点头，比划着‘一起去吧’的意思，得到人颔首应下之后，她才跟上脚步。

李医生最后在街角停步，这里是白天也少有人来的角落。幽深黑暗几乎将她的整个身影吞噬。

“明天开始，不用来诊所了。”她的神情里是这几天如出一辙的疲倦，嗓音沙哑，说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元锦借着夜视能力，这才勉强看清上面的印章花纹和‘壹佰’的字迹。

李医生再次开口，语气生硬：“你这段时间的工资。以后，你和阮琴都别过来了。”